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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 / 2)


「李斋将军!」



「蓬山公。」



身穿盔甲,牵着计都的骁宗已经到了。



正在为飞燕戴上鞍子的李斋转过身,泰麒第一次看到李斋穿盔甲的样子。她看到泰麒身后的仙女,微微欠身打招呼。



「蓉可说我可以去。」



李斋笑了起来。



「真是太好了。」



「可以让我坐在飞燕身上吗?」



「当然啊。」



随后赶到的祯卫端正地行了一礼。



「李斋将军、骁宗将军,蓬山公无可取代,请务必确保他的安全。」



李斋和骁宗都恭敬地行了一礼。



「因为相信两位,所以才让蓬山公和两位同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蓬山公陷入危险,而且麻烦两位请务必要在中午之前送蓬山公回来。」



「遵命。」



祯卫点了点头,看到只有天马和驺虞装了鞍子。



「两位不带随从吗?」



「随从的马跑得不够快,无法在中午之前赶回来。」



李斋为难地说,祯卫也皱起了眉头。



黄海是很危险的地方。虽然五山受到了保护,但黄海有无数妖魔出没。妖兽被猎捕之后,经过调教,会听主人的话,性情也会比较温和。但野生的妖兽很危险,所以会攻击人类。



而且,黄海除了妖魔以外,还有无数危险。有流沙,有充满瘴气的沼泽,还有落石不断的山崖。



「两位可以保证蓬山公毫发无伤吗?」



李斋用力点了点头。



「绝对不会让蓬山公受伤。」



「虽然很希望能够同行,但没有玄君的许可,仙女不可离开五山。你们千万不可去危险的地方,即使在狩猎时,也要以蓬山公的安全为优先,也不可以见血——没问题吗?」



「是……没问题。」



李斋露出困惑的表情,祯卫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说了下去。



「万一遇到不得已要斩除妖魔的时候,请其中一位先带蓬山公离开……即使必须因此牺牲另一个人。」



「……祯卫!」



因为祯卫说得太过分了,泰麒忍不住轻轻拉了拉祯卫的衣角。



「我们并不是去游山玩水。」



开口的是骁宗,他的脸上露出惯有的刚烈表情。



「既然是去狩猎妖兽,就不可能只是在黄海边缘而已,多少会有点危险。正因为有自信可以保护蓬山公,才会邀请一同前往。如此一再叮咛,即使是蓬山的仙女,也未免太无礼了。」



祯卫注视着骁宗说:



「……你很有自信嘛,难道不是骄矜狂妄吗?」



骁宗用更刚烈的眼神瞪着祯卫。



「轮不到仙女来操心。蓬山公是我们戴国的麒麟,谁会比戴国国民更关心蓬山公的安全?仙女这番话难道不是骄矜狂妄?」



两个人互瞪片刻后,祯卫先移开了视线。



「……那就交给两位了。」



「遵命。」



祯卫转身离开,骁宗拉住了驺虞的缰绳。



「——太阳快升起了。李斋将军,上路吧。」



4



天马的速度飞快,却几乎感受不到摇晃。



天马在岩石之间穿梭,飞越平地,跨越倒地的树木时,都不会让人感受到任何冲击。安稳的感觉难以想像正坐在动物的背上,泰麒不由得惊讶不已。



天马似乎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得很清楚,就连在被岩石和树木遮住月光的地方,它仍然可以保持速度一路奔跑。



「……您感觉如何?」



李斋问道,泰麒回头看着在身后抱住自己,同时操控着缰绳的李斋。



「简直就像麒麟。」



李斋瞪大了眼睛。



「您曾经坐过麒麟吗?」



「对啊……很奇怪吗?」



李斋苦笑起来。



「真是令人惶恐的经验。您把飞燕和麒麟相提并论,它必定受宠若惊。」



「是吗?」



「当然啊。因为您本身是麒麟,所以并不觉得麒麟有什么稀奇,但我们根本不敢想像骑在麒麟身上。」



「是喔……」



是这样吗?泰麒忍不住想。话说回来,想像自己骑在景麒这个人身上,的确会感到有点奇怪,却并不觉得惶恐。



「像这样和您坐在同一个鞍子上,就令在下诚惶诚恐。」



泰麒抬头看着李斋面带笑容的脸,感到有点不解。



他看着在一旁奔跑的计都,想要征求骁宗的意见,看到骁宗似乎并没有在听他们的对话,一脸严峻的表情看着前方。



骁宗身上再度散发出令人生畏的气势,他还在为祯卫的话生气吗?



泰麒第一次坐天马的兴奋心情一下子萎缩了。



因为他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飞燕和计都进入了黄海深处,它们身轻如燕地穿越岩山,来到五山之北的恒山山麓。



前方开路的骁宗在一片高低起伏的岩石连绵山丘让计都停下后,从它身上跳了下来。月亮还挂在天上。



「骁宗将军,在这里吗?」



李斋也停下飞燕问道,骁宗默默点了点头。



泰麒被李斋抱下飞燕后,看着骁宗充满霸气的脸开了口。



「呃……骁宗将军。」



「怎么了?」



骁宗的声音很冷漠,他解开绑在鞍上的行李,没有回头看泰麒。



泰麒对着他的后背鞠了一躬。



「刚才……仙女说了很失礼的话。」



骁宗停下手,叹了一口气。他浑身散发的霸气突然消失了。



「……蓬山公,您没必要道歉。」



「不,那个……骁宗将军、李斋将军,真的很对不起两位。」



正在岩石后方升火的李斋笑了起来。



「您不必放在心上,仙女会担心是理所当然的。」



「不,」泰麒轮流看着两位将军,「……因为我是生病的麒麟。」



两个人同时看着泰麒,他红着脸说:



「这只是一种比喻……」泰麒努力思考着该如何表达,「祯卫并不是看不起两位,不是这样的,而是因为我太没用了,所以她们才会这么担心。」



李斋温柔地笑了笑。



「您是无可取代的,千万不可妄自菲薄。」



泰麒摇了摇头。



「不,仙女们之所以会担心,是因为我无法做任何麒麟会做的事。我想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没有使令。」



骁宗和李斋都瞪大了眼睛,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麒麟害怕见到血,所以无法自己拿武器战斗,无论对方是妖魔或是妖兽都一样。



使令可以代替麒麟作战,发挥保护麒鳞的作用。通常麒麟有无数个使令,没有使令,就代表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不光是这样,我也无法变身。」



骁宗和李斋更惊讶了。



「照理说,麒麟应该有很多使令,使令会保护我的安全,但我没有办法,即使在逃的时候,如果变成麒麟,就可以逃走,但我也做不到。」



坦承自己的无能很丢脸,泰麒在不知不觉中缩着身体。



「所以仙女都很为我担心,还特地请来了庆国的台辅,想要治好我。」



自己的无能让周围人多么难过,但这些人又是多么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想到这里,就更加难过了。



「台辅真的很用心教我,但我还是学不会,所以——」



骁宗的大手轻轻拍了拍泰麒的头。



泰麒抬起头,发现骁宗露出温柔的视线看着自己。不时令他感到害怕的骁宗竟然会露出这么温柔的表情。



「我原本就没指望靠您的使令,不必担心。」



「但是……我有女怪。」



骁宗笑了起来。



「那就太令人安心了。」



他用巨大的、比景麒更大的手抚摸着泰麒的头。



「……嗯。」



5



「要用什么诱饵?」



泰麒问正在设陷阱的李斋。



「玉。驺虞特别喜欢玛瑙。」



李斋拿了像鸡蛋般大小的玛瑙递到泰麒面前。



「它、它们吃这种东西吗?」



李斋笑了笑说:



「和猫的猫薄荷一样。」



「是喔……」



李斋把玛瑙放在泰麒的手掌上,回头对骁宗说:



「我去外面撒一些诱饵。」



说完,她跳上了天马。



「撒诱饵?」



「玛瑙碎屑——骁宗将军,蓬山公就麻烦你了。」



「遵命。」



飞燕高高跳了一下,立刻冲了出去。这时,东方的天空终于晕染了一抹淡淡的白色。



三更半夜是狩猎的最佳时机,当太阳升起后,妖兽很少出门在外。虽然现在还是黎明前,但绝对不是最佳时机。两位将军为了泰麒的安全考量,才选择这个时间在黄海上狩猎。



骁宗把绳子系在打入岩石之间的木桩上,轻轻拍了一下手,站了起来,走向正躺在篝火旁岩石上的计都。



「蓬山公,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好。」



骁宗靠在计都身上,指了指自己的身旁。泰麒乖乖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你觉得能够猎到吗?」



「不知道,这要看运气。」



「计都也是在这里猎到的吗?」



骁宗点了点头。



「我每逢安阖日就来黄海,差不多是第六次的时候。」



安闰日一天能够赶路的距离有限。在第六次时,骁宗终于决定要猎捕驺虞。那次到下一次安阖日之前,他都留在黄海。



泰麒张大了眼睛。



「一直都在黄海?有办法做到吗?」



「只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猎捕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老实说,设下陷阱之后才是一场硬仗。」



泰麒想像着那些拉成复杂形状的锁链和绳子不知道会如何发挥作用。



「蓬山公,我让您感到害怕吗?」



骁宗突然开口问道,泰麒惊讶地抬头看他。



「……不……那个……」



「有时候您会露出畏惧的表情,该不会我身上沾染了尸臭味?」



「不是这样的。」



「看来我身上有会令麒麟感到害怕的东西。」



骁宗露出淡淡的苦笑。



「麒麟是仁慈的动物,我身上似乎有让仁慈的麒麟不敢靠近的东西。」



「不是这样……」



「因为我是武将,所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毕竟我肩负的使命和仁慈背道而驰。如果您知道我身上缺少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希望知道自己身上欠缺了什么。」



骁宗的声音很平静,淡淡地溶入夜色中。泰麒不禁困惑起来。



「……那个,我想并不是你想得那样。」



骁宗露出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也许是因为眼睛的颜色……让我联想到血,所以才会感到害怕……」



「谢谢您的安慰,但对我来说,这并不是真正的关心。」



骁宗静静地,但很有力地说道,泰麒看着他的眼睛说:



「……我说不清楚。」



「任何事都无妨。」



「我很懦弱……我相信应该是这个原因。虽然仙女们说我缺乏霸气,叫我要更有自信,但我还是做不到。」



骁宗默然不语地看着泰麒。



「骁宗将军,你浑身充满了自信。虽然我不太了解霸气的意思,但我相信那就是霸气,有时候……你会散发出这种强烈的气势——你了解我说的意思吗?」



骁宗点了点头。



「所以,这会让我很害怕,但和羡慕又不太一样。」



泰麒看着计都身旁的篝火。



「……就好像火,虽然很明亮、很温暖,但火烧得太旺,不是会令人感到害怕吗?就会让人退缩……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泰麒也无法透彻理解自己的恐惧。



「并不是会因此觉得自己很没用,也不是因为粗暴感到害怕,感觉不太一样。和看到血的时候会害怕的感觉也不太一样——」



虽然他努力想要寻找贴切的字眼表达,但觉得说出来的每个词汇都不够正确。他越想越着急,差一点哭出来了。



「但不是讨厌的感觉,就好像虽然很害怕大火,却会觉得很美、很厉害,不是吗?这两种感觉差不多,虽然觉得很厉害,但也同时会感到退缩。」



骁宗把手放在他的头上。



「不要哭。」



「对不起……」



「是我不该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对不起。」



「不……」



骁宗温柔地笑了笑,抚摸着泰麒的头发。



「蓬山公,您是个好孩子。」



「不……哪有……」



「您很诚实、心地善良,戴国将成为一个好国家。」



「是吗?」



骁宗点了点头,用抚摸他头发的手搂住了他的肩膀,看着篝火。



他没有再说话,泰麒靠在他的身上,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