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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 2)




「清秀。」



「虽然每个人都会死,但轮到自己要死了,就笑不出来了……」



「你真儍,不会有事的。」



嘿嘿嘿。清秀流着泪笑了起来。



「没想到我修行还不够。」



「小孩子不要说大话。」



「嗯。」清秀趴在铃的膝盖上。



「……不会有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嗯。清秀点着头,铃抚摸着他的背。



船在三天后抵达了吴渡的港口。虽说是港口,但并没有可以让船只靠岸的设备,只有一片突出的岩石形成弧度,船只停靠在那片岩石的内侧,有好几艘舢舨从悬崖那里靠了过来。舢舨接了人和货之后,停在沿着悬崖脚下建造的浮动栈桥旁。在悬崖上挖出来的石梯,弯弯曲曲,一路通向悬崖上方。



铃站在清秀的右侧扶着他。清秀的视力仍然模糊不清。自从那天他说看不清之后,视野的右侧角落始终看不到。



清秀爬上石梯时好几次绊到了脚,差一点跌倒,铃吃力地扶着他,差一点跟着滑倒。港口的男人看了于心不忍,背着清秀走上悬崖。



铃上气不接下气地终于爬上了悬崖,站在顶上眺望辽阔的山野。悬崖边缘是一片细长形的庐。



——庆国和州吴渡位在庆国东北部和州的东端。



男人把清秀放下后,清秀看着那片山野,铃握住了他的手。



去尧天。景王一定愿意帮助我们。



3



吉量轻盈地在天空中飞翔。



祥琼低头看着脚下的山野,觉得内心的怨气终于消除了。



——早就该这么做了。



早知道就不应该乖乖去里家,也不必委屈自己当奚,一开始就应该逃走,让自己重获自由。



已经没有人可以逼迫祥琼跪地磕首了。



祥琼直奔黑海,在城门关闭之前抵达了沿岸的城镇。她在那里卖了一对耳坠,买了衣服后找了旅店投宿。久违的绢帛、丰盛的餐点,和铺着锦缎被褥的床榻,她带着痛快的心情进入了梦乡。翌日又卖了一对耳坠,出发前往黑海。



吉量两天就可以穿越一个国家,所以她轻轻松松地穿越国境.进入柳国,在那里住了一晚。翌日又沿着黑海海岸北上,在傍晚前来到了在恭国和雁国之间,但更靠近雁国的港都背享。



「——有地方住吗?」



祥琼牵着吉量的缰绳走进大门。这是一家规模很大的旅店,墙上装了具有采光功能的格子窗,花垂门上挂着花饰,屋檐下挂着好几盏灯,照亮了门内的前院。



伙计跑了过来,满面笑容地对祥琼深深鞠了一躬。



「小姐,有好房间可以入住。」



「是吗?」祥琼嫣然一笑。「那我就住这里——吉量拜托一下。」



厩房的伙计跑过来接吉量的缰绳,小厮解开绑在吉量鞍上的行李抱在手上,伙计把吉量牵到门旁的厩房内。祥琼从前院走进大门。



推开大门,里面是大厅,几个客人正坐在墙边的桌子旁谈笑。旅店的人拱着手走了过来,祥琼从轻轻盘起的头发上拿下一根银制花钗递给他。



「够了吗?」



旅人都不喜欢身怀钜款,所以通常都以汇票或物品支付住宿费用。大规模的旅店都设有变卖服饰用品的小店,在那里结算住宿费用。如果还有剩余的钱,在离开时就会找零。旅店的人把花钗拿在手上确认后,用力点了点头。



「绰绰有余,那就先寄放在此。」



「如果不够的话再告诉我。」



「谢谢您,要不要用膳?」



小旅店通常会在马路旁设置供餐的小店,二楼或后方是客房。像这种大规模旅店通常都在面向庭园的饭厅或客房内用餐。在小旅店内的客房也只是在木板隔开的房间内铺被而睡,有些很幸运地附了可以洗脸的洗脸台,但大部分都没有洗脸台。等级更差的旅店只是在泥地的大房间内放了好几张床,和素不相识的其他旅客睡在同一个房间内,甚至没有隔开的屏风。普通旅店的睡床有承尘和床帐,还有梳妆台和小桌子。祥琼投宿的这种大规模的旅店,每间客房都有两间有床榻的卧房,还有一间用于休息和用餐的起居室。



「我在房间吃。」



「这个……」小厮露出为难的表情,「今天有船刚到,有很多客人,无法为您安排一房,不知半房可否?」



因为房子设计的关系,每套客房都有两间卧室,单独住宿时,如果没有足够的钱租用一房时,可以和其他客人并房,也就是利用半房的制度。



「不能想办法吗?我不想和莫名其妙的客人并房。」



「很抱歉,很希望可以为您介绍其他旅店,但今天每家旅店都满了。」



「……那就没办法了。」



「很抱歉——我为您带路。」



祥琼被带到三楼,经过可以俯视小庭院的回廊,走向三楼深处的房间。这间客房并不是很理想。在这种建筑物中,越是楼上的房间,天花板就越低,面向庭院的才是最好的房间。



「就是这间客房。」



小厮在最深处的房间前停下脚步,镂刻着漂亮图案的门上镶着玻璃,可以看到客房内的情况。门内是起居室,放着工艺不算太差的家具。



面向起居室有两道厚门,门内就是卧室。卧室的门上有门锁,但起居室是开放空间,门上并没有锁,所以才能和其他客人并房。



「谢谢。」



小厮把祥琼的行李放进卧室后,祥琼给了他小费,然后坐在起居室的椅子上。



「也未免太简单了。」



她忍不住窃笑起来。



祥琼内心没有丝毫的罪恶感,因为供王用恶意对待她,她也用恶意回报,到底何错之有?况且,供王并不会因为少了几件饰品,生活就陷入困顿,反正这些东西也是从先王手上继承而来的,如今只是转到祥琼手上而已。



「即使不急着赶路,六天就可以到庆国……」



景王所在的东方之国的首都——庆国的首都尧天。到了尧天之后要怎么行动?到底要如何着手?无论如何都要潜入宫中,设法接近景王——但这正是最大的难题。



祥琼并没有可以证明身分的旌券,她并没有把芳国发行的旌券带在身上,听说可以用钱向贪官买旌券,但要去哪里找这些贪官?



只要有旌券,潜入宫中并非不可能的事。在王刚登基不久时,王宫内会更换下官。祥琼知书达礼,只要愿意去当下官,很可能被录用。同时,刚坐上王位的王通常心有隐忧,无论是下官和官吏,只要懂得拍马奉承,很容易引起王的注意,所以要亲近景王并非难事,当然也可以伺机刺杀景王。



祥琼太了解宫中的情况——她对宫中的事可说是了若指掌。



「不如先去戴国……」



在因为王驾崩而日渐荒废的国家,可能很容易买到旌券。



泰王在芳国发生政变的两年前登基,半年后,戴国的新王派敕使前往各国,传达了戴王崩殂的消息。当他国的王驾崩时,其实不需要派敕使,各国宫中的凤会发出鸣叫,但凤并没有为泰王鸣叫——至少祥琼在芳国的鹰隼宫期间,凤并没有为泰王崩殂鸣叫。既然王还活着,就不应该有新王,显然是伪王,因为任何国家都很难了解他国的内情,所以目前无从得知戴国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失去王的芳国也一样,但她不可能回去芳国。祥琼暗自决定,要先去戴国。



「这位客倌,您要去哪里旅行?」



小厮送餐上来时问,祥琼看着他把餐点放在桌上,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真讨厌。



桌上放着两人份的餐点,她忍不住皱起眉头,难道要和陌生人一起吃饭吗?当她看到听到小厮的叫声,从卧室走出来——那个客人已经在卧室了——的人影,祥琼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和陌生人同桌吃饭已经很不愉快了,没想到这个陌生人竟然是半兽。



半兽是出生时,就有一半是兽的人。虽然这种人并不多,但也不算少。在芳国,半兽不可能住这么高级的旅店,至少以兽形现身时,甚至无法走进庭院。



半兽似乎没有察觉到祥琼皱着眉头,轻快地走了出来,对小厮说:



「谢谢。」



虽然声音像小孩子,鼠形半兽的个子也和小孩子无异,但有模有样地穿着背心。当小厮向他鞠躬时,他塞了小费,然后坐在椅子上,这才发现祥琼也坐在那里,微微点头示意。



「幸会。」



「你好。」祥琼冷冷地回答。



「没想到客人这么多,太惊讶了,柳国平时也是如此吗?」



祥琼没有回答,难以忍受自己竟然和半兽同桌吃饭,把头转到一旁。



「今天很特别。」



回答的是留在房间内服侍他们的年轻人。



「来自雁国的船刚到,您也是搭那艘船吗?」



「喔,原来是这个原因。对,没错。」



「有一半是下船的客人,另一半是准备搭船的客人——客倌,您要去哪里?」



「俺打算去都城。」



「喔,」年轻人笑了起来,「芝草是好地方,但这个季节去旅行,会不会太寒冷了?」



「可能和雁国差不多吧。」



「是吗?」



「因为雁国也很冷,虽然比柳国位在南方,但会吹季风。」



「是喔。」年轻人应了一声,看着祥琼。



「这位客倌,您要去哪里?」



祥琼简短地回答:「戴国。」年轻人瞪大了眼睛。



「但是,戴国……」



「越来越荒废吗?所以我要去啊,我有朋友在戴国,让人有点担心。」



「戴国的哪里?」



被他这么一问,祥琼不由得紧张起来。



「哪里?为什么要问?」



「不,没事。」年轻人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因为我以前是往戴国船上的船员……」



「原来是这样。」



「我们的船运载谷物,回程时载玉,因为戴国的谷物很少——但是,后来就不行了,妖魔太多,根本无法靠近。」



「啊哟……」



「被虚海围绕的国家一旦荒废就很可怕,海底的妖魔都会出没,转眼之间,国家就会陷入孤立——真不知道今年冬天,戴国人吃什么过日子……」



年轻人似乎并不期待可以听到回答,祥琼默默地想着芳国的事。两个国家的情况几乎相同,即使辛勤耕作,也只能让百姓勉强糊口,一旦有地方歉收,其他地方也无力提供救济。



「你朋友可能已经离开戴国了。」



「是吗……」



「因为有很多人都逃去雁国了,也有不少人来了柳国。我们最后一趟载的也是人,港口挤满了人,即使只是抓住船舷,他们也想要离开戴国,所以无法不让他们上船。如果拒绝的话,整艘船可能都会被抢走。」



「是喔……」



「最后因为太危险了,所以就没有船班了。我来这里投靠父母,恐怕还有人在等船……」



「是啊。」



「你有吉量,所以没问题,如果想搭船,恐怕没办法去戴国了,听说雁国的定期船班也停了。」



祥琼微微张大了眼睛。



「你知道我骑吉量来?这么快?」



年轻人笑了起来。



「因为很少有客人骑这么出色的骑兽前来。啊,不对!」



年轻人看向安静吃饭的老鼠。



「这位客倌的驺虞也很厉害,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驺虞,所以都去厩舍见识了。」



老鼠抖着胡须说:



「没什么厉害,只是借来的。」



难怪。祥琼看着老鼠。因为他的坐骑很出色,所以即使是半兽,即使只是小孩子——祥琼猜想应该是这样,旅店的人才会把他当上宾招待。



「但是,这位客倌,现在天空应该也很危险了。」



听到年轻人的说话声,祥琼慌忙点头。



「……是啊。」



「啊,你最好去庆国。」



「庆国?」



「对,庆国有时候会有武装的船只在戴国之间来往,运载戴国的难民。」



「——啊?」



「庆国有奇特的人专门找戴国的难民去开垦,只要去那里,就可以有土地和户籍。我经常去戴国的那一阵子,会定期去戴国载难民回来,虽然目前船班减少很多,但听说还在运行,你可以搭那个船班去戴国。」



「是喔……」



祥琼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我要去戴国,然后在那里等船只去庆国。等拿到户籍之后,就去尧天……一切都太简单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祥琼发自内心地说道。



——从戴国前往庆国。



祥琼对自己终于有了计划感到心满意足,很快回到卧室睡觉。锦缎的被子、床杨上的火盆,她在温暖的环境睡得很香甜。深夜时,祥琼被敲门声吵醒了。



「谁?」



祥琼皱起眉头。那只老鼠有什么事吗?



「打扰一下。」门外传来晚上送饭上来的年轻人的声音。祥琼慢条斯理地下了床,穿上宽袖衣走去开门。她在开门时,对着门外问:



「——什么事?」



「关于戴国的事,我想起一件事。」



祥琼打开门锁,才刚打开门,门立刻被推开了,祥琼忍不住缩着身体。起居室内,除了那个年轻人以外,还有几个身穿蓝色盔甲的士兵站在他前面。



「——什么事……?」



祥琼感到心跳加速,她努力保持镇定。



「——检查旌券。」



听到这句话,祥琼的脸一下子发白。



「这么晚了,想要干什么……明天再说。」



她口干舌燥,努力挤出声音抗议,但士兵冲进卧室围住了她。



「旌券在哪里?」



她的双腿发抖。



「……不小心掉了……」



「你叫什么名字?」



「玉叶——孙玉叶。」



士兵面无表情地看着祥琼,然后又看了看其他士兵。



「听说你骑吉量?哪里来的?」



「……我……不记得了。」



——太可疑了。祥琼脱口说完这句话,忍不住为自己拙劣的谎言咬着嘴唇。



「我们要检查你的行李。」



「不要!你们不要乱来!」



祥琼在叫喊的同时,觉得一切都完了。好不容易逃到柳国,供王竟然派人来这里抓自己。必须赶快逃走。祥琼左顾右盼,但两侧肩膀被士兵按住了。即使有路可逃,自己恐怕也插翅难飞。



士兵走向床,拿出用皮绳绑起的行李,打开之后,从衣物中拿出了细软。其中一名士兵手上拿着纸,把这些细软和纸上的内容对照着。



「珠带,带头上是金地龙凤图案,凤形耳环、孔雀石的饰品……都符合!」



把纸上的文字念出来的士兵回头看着祥琼。



「少了两对耳环和一支银钗,去了哪里?」



祥琼没有回答——她因为发抖而无法发出声音。



要被抓了,然后会被审问、受到审判。她终于想起了这件事。在士兵闯进来之前,她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



窃盗的惩罚是——祥琼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感到不寒而栗。磔刑。会被绑在街头,用无数钉子钉死。



「怎么了?」



对面的卧室门打开了,老鼠探头张望。看到半兽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时,祥琼突然指着他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他给我的!」



「——啊?」



老鼠目瞪口呆地看着士兵。



「你的旌券呢?」



「在房间里……」



「你叫什么名字?」



「……张清。」



刚才将祥琼的细软和纸上的内容对照的士兵淡然地把纸折好,对着其他士兵扬了扬下巴。



「——把两个人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