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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2 / 2)




「万一哥哥攻击升纮失败了呢?升纮必定会恼羞成怒,比之前更加折磨止水的人,所以止水的人就会怨恨哥哥……」



「……也许吧。」



「所以,我必须陪着哥哥——真搞不懂到底是谁在照顾谁。」



夕晖调皮地笑着,铃也跟着露出微笑,虎啸刚好在这时走进来,铃和夕晖互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没事,有什么事吗?」



虎啸听到夕晖的问话,再度偏着头,站在厨房门口向铃招了招手。



「不好意思,又要借用你的三骓了。」



「……运货吗?」



铃经常受虎啸之托,去近郊的庐运送物资。



「对,但是这次比较远,要离开拓峰往东边的丰鹤,马车要走两天。这是地图。你去劳先生那里,之前拜托他的货应该已经到了。」



劳蕃生是虎啸的旧识。



「……我知道了。」



「劳先生会把货物打包妥当,即使被卫士拦下,也不要让他们打开检查,更不能被偷走。」



「……是不能被人看到的东西吗?」



虎啸点了点头。



「——是冬器。」



铃的身体不由得紧张起来。



「虽然很重,但体积不会太大。只要有这批货,至少可以让稍微有点武艺的人手上有冬器——拜托你了。」



铃点了点头。



「……没问题,那我去接那批货。」



翌日早晨,铃离开了拓峰,沿着干道一路向东。三骓的脚程只需要半天,所以一大早就出门的铃在中午到了丰鹤。



丰鹤的规模和拓峰差不多,是止水乡旁琅耶乡的乡城。



铃看着虎啸画的地图,寻找着位在西南方向的房子。前方那栋摇摇欲坠,看起来很穷酸的房子似乎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面向马路的大门深锁,她敲了敲门,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矮个子男人走了出来,头发上有难得一见的棕色斑纹。



「——哪一位?」



铃轻轻拱手,按照虎啸告诉她的方式向他打了招呼。



「我来自麦州产县支锦。」



男人看向铃拱手的手,眯眼看着她的戒指。



「——进来吧。」



劳先生虽然帮虎啸的忙,但并不是自己人,铃刚才的动作并不是确认对方是否自己人,而是向劳先生表明自己的身分。



走进大门,是一个狭小的院子,院子后方是一栋老旧的房子,不大的房子和庐家差不多。铃带着三骓走进院子,男人关上大门时,回头看着铃说:



「我是劳蕃生,是虎啸派你来的吧?」



「对……他叫我来拿货。」



「嗯。」劳先生点了点头,微微皱起眉头。



「只不过关键的货物还没有送到。」



「——啊?」



「今天之内,会由两方人马把货送到,但目前都还没有来,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稍等一下?」



「好。」铃点了点头,虎啸吩咐她,到这里之后,一切听从劳先生的指示。



「如果傍晚才到,就要请你在这里住一晚——虽然这里不太干净,但至少有睡的房间,就请你包涵了。」



「不,千万别这么说。」



「那你就随便坐,这匹马看起来很不错,我喂它喝水,你喝茶可以吗?」



「好。」铃点了点头。



劳先生虽然长相并不和善,但和他聊天后,发现他很豁达。他们面对面坐在院子的石桌前,看着三骓吃饲料叶,天马行空地闲聊着。



「——原来你从才国来,这一路旅行很辛苦吧。」



「我只是搭船而已。」



「庆国怎么样?和才国相比,天气应该比较寒冷吧?」



「我之前和朱旌一起四处流浪。」



「是吗?」



劳先生说话时,听到有人敲大门。劳先生调皮地皱了皱眉头。



「终于来了,真是太久了。」



劳先生打开门,和门外的人低声交谈了两、三句话后,一个和铃年纪相仿的女孩牵着一头马走了进来。劳先生一头棕色斑纹的头发很罕见,但铃也很少见过像这个女孩般一头藏青的头发。



「终于到了二十。」



劳先生夸张地苦笑着,指着石桌对女孩说:



「你也先坐一下。」



「但是……」女孩抬头看着劳先生,他苦笑着说:



「不好意思,如果不凑足三十,无法从她手上拿到钱。我拿不到钱,就无法付给你。」



铃开了口。



「呃,不然,我先把钱——」



劳先生态度坚决地举起手。



「不要,我这里不做这种生意,我只是负责经手,并不是在做买卖。」



「喔……好的。」



劳先生露齿而笑,回头看着年轻女孩。



「所以,你也等一下,如果有意见,就对迟到的人说——你也喝茶可以吗?」



「好……」



少女点了点头,铃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少女的五官很漂亮,年纪真的和铃差不多。她在劳先生的催促下坐在陶制的椅子上,注视了铃片刻,立刻看向三骓。



「是三骓……」



少女小声嘀咕,铃微微偏着头问:



「你知道?」



「我以前曾经看过。」



「是喔……我叫铃,从拓峰来——你呢?」



「我叫祥琼,从明郭来这里。」



「……我们年纪差不多吧?你几岁?」



祥琼想了一下。



「……十六岁。」



铃想要介绍自己的年纪,但忍不住迟疑了一下。到底该说自己几岁?她漂流到这里是虚岁十四,以这里的计算方式,就是十二岁的时候。之后在各地流浪了四年,然后才升仙,所以应该也该说是十六岁吧。



「呃……我的年纪也差不多。」



听到铃这么说,祥琼微微偏着头,但并没有再说什么。



「祥琼,你是庆国人吗?」



「不,我从芳国来。」



「芳国?——西北虚海中的国家?」



「对,四极国之一——你呢?」



「我来自才国,我们都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来。」



「对啊。」祥琼笑道,铃终于放松了肩膀的力量。



「太高兴了,因为在庆国很少看到同年纪的女孩。」



「是啊……你怎么会来这么远的地方?」



铃微微偏着头,她因为有很多想法,所以一路旅行到这里——但一切都变成了往事,过去的期望和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



「……也没有特别的原因。」



「没有特别的原因,千里迢迢来到庆国吗?」



「嗯……起初是说景王是和我年纪相仿的女王。」



祥琼微微睁大眼睛,眨了眨眼。



「——而且和我一样,也是海客。」



「你也是倭国的人?」



「嗯,对啊,所以在这里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地方,觉得同样是蓬莱人当女王的国家,或许可以找到属于我的地方——你怎么了?」



祥琼惊讶地瞪大眼睛,听到铃的问题,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轻轻笑了笑。



「我也是——」



「什么?你也是海客?」



「不,我也是来看景王的国家。」



「啊?」铃说不出话。



「——因为她的年纪和我相仿。」



「……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我们为了景王,分别从芳国和才国来这里,然后在这里相遇吗?」



「好像是。」



「……太巧了。」



「是啊。」



铃和祥琼窃声笑了起来,背后传来劳先生的声音。



「不要随便聊自己的事。」



铃惊讶地回头看着她,劳先生拿着茶杯,皱着眉头站在这里。



「在这里见面的人不会彼此聊自己的事,这是我的规矩。」



「喔……对不起。」



「我只是仲介商品,并没有仲介人。来找我的人都有隐情——虽然可疑的人不可能进这个院子,但既然彼此都有隐情,就不需要知道彼此太多的情况。」



「好。」铃缩起脖子,瞥了祥琼一眼,祥琼也刚好用同样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4



直到城门快关闭时,另一批货才终于送到。铃和祥琼都来不及离开丰鹤,不得不在劳先生家打扰一晚。两个人睡在同一个房间,在并不宽敞的房间内分别有一张没有顶篷的卧床和一张床榻。



「……呃,你要睡哪一张?卧床还是床榻?」



「我都可以。」



「那你睡卧床,我睡床榻就好。」



「……这样太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我回程有三骓——明郭不是在东方很远的地方吗?你要骑马回去?」



「骑马的话,大概一天的时间。」



「那还是你睡卧床,我不需半天就到了。」



祥琼想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那就太感谢了——不瞒你说,我很高兴,因为这一阵子一直都睡床榻。」



「是吗?那就太好了。」



铃和祥琼都小声地笑了起来。



「……铃,你在拓峰都做些什么?」



祥琼问完,慌忙缩着脖子说:



「是不是不该问这些事?」



「……我们不要理会他?」



卧室内再度响起两个少女的笑声。



「——呃,我是在旅店打杂。祥琼,你呢?」



「我也算是在打杂。」



「但是,到底是怎么……」



铃原本想问祥琼,到底是怎么张罗到那批货,但最后还是把话吞了下去。这样似乎问太多了——祥琼微微偏着头回答说:



「太不可思议了,你知道那些货是什么?」



「……是啊。」



「冬器要用来干什么?而且要三十件,要张罗到那么多数量并不容易。」



「张罗到这些的人竟然说这种话?」



「我只是当跑腿而已。」



「我也一样。」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相互看着对方,祥琼先笑了起来。



「……我不太清楚,也很纳闷为什么可以张罗到那么多冬器,但那人看起来像是有钱人。」



「是吗……我们只是……需要用。」



祥琼偏头看着铃。来自拓峰的女孩买了三十件冬器,三十件冬器的价格可以买三百件普通的武器。



——拓峰。



「……该不会和升纮有关?」



铃慌忙摇着手说:



「不是……不是这样。」



「派我当跑腿的人在明郭征集佣兵。」



铃张大了眼睛。



「……呀峰。」



「我们该不会在想相同的事?」



「——好像是。」



卧室内一阵沉默。



铃坐在床榻上,吐了一口气。



「和我一起旅行多日的男孩被升纮杀了。」



「啊哟……」



「为什么竟然允许像升纮这种官吏存在?止水真的就像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我曾经听说过。」



「我猜想传闻不及真相的一半。清秀——和我一起到拓峰的男孩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只因为挡了升纮的马车,就被杀了……我实在太生气了,想到为什么会允许像升纮这种人,就感到很生气,但是升纮——」



「有呀峰为他撑腰。」



听到祥琼这么说,铃眨着眼睛。



「你果然知道?」



「这件事好像无人不知,呀峰和升纮似乎狼狈为奸。」



「……也许吧,真希望有人处罚升纮那种人,但是,呀峰有景王撑腰,没有人敢惩罚升纮,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不是吗?」



「并不是你想的这样。」



「啊?」



「我猜想景王并没有保护升纮,那是先王子王时代的事吧?」



「不光是先王,现在的景王也——」



「派我来这里的人说,景王并不知情。」



「但是……」



祥琼看着铃的眼睛说:



「我在柳国遇见景王的朋友。」



「——什么?」



「那个人的朋友,应该不可能是坏人,我不认为景王会为升纮撑腰,也不可能和呀峰勾结,不可能有这种事。」



「是吗……?」



「景王登基时日尚浅,她应该还有很多事搞不清楚……我相信只是这样而已。」



「她是王,怎么可以搞不清楚?我无法原谅。」



祥琼注视着铃的脸。



「……我的父亲以前也是王。」



「——啊?」



「他叫峰王,三年前被百姓讨伐而死。」



铃张大了嘴,祥琼看着她的脸。



「百姓痛恨我的父亲,恨到最后杀了他。现在我终于能够理解,百姓为什么痛恨我的父王,但即使是这样,我仍然为他的崩殂感到难过……我猜想就像你为清秀死去感到难过一样。」



「……喔……嗯。」



「如果我不希望父王死去,就应该在他被百姓如此痛恨之前向他提出谏言,我为自己当初没有这么做感到懊恼……但是,如果景王周围只有一些像我这么愚蠢的人呢?不,我的母后也和父王一样,百姓对她深恶痛绝,有人说,是母后怂恿父王犯罪。」



祥琼垂下眼睛。



「……我不知道真相如何,但如果景王周围只有这种人呢?父王也是被峰麟选中才成为王,照理说,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坏人……但是,如果周围的人没有在该提出谏言的时候劝谏,王就很容易失道……」



铃注视着祥琼痛苦的表情,在她的脸上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



——她是傀儡。



「……原来是这样……」



「嗯?」祥琼偏着头问,铃探出身体说:



「也曾经有人对我说过相同的话,她说只是她听到的传闻。她说官吏不相信景王,不让景王做任何事,所以只能默默听命于官吏……」



「被我猜到了——」



「——你觉得真是这样?」



「听说目前朝廷的官吏几乎都是予王时代留下的,所以不难猜出是怎样的官吏,当初不就是他们让予王失道吗?」



「但是,景王革了麦州侯的职。麦州侯深受百姓的爱戴。」



「这种事,」祥琼说:「根本是奸臣常做的事。对呀峰和升纮这种豺虎来说,受百姓爱戴的人不是很碍眼吗?呀峰和升纮绝对会闭着眼睛捏造罪行。」



「但是……」



「听说瑛州有一个闾胥叫远甫,其人知书达理,德高望重,远甫所在的里家被人攻击,杀了一个女孩子,把远甫掳走了。听说曾经有人在里家周围打转,那些人来自拓峰,而且在远甫遭到攻击那天,拓峰的城门在关门后又打开了。」



「这……怎么可能?」



很少人有权力能够在城门关闭后再让其打开,几乎屈指可数。



「该不会是升纮?」



「他完全有可能做这种事,所以,景王周围的人也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陷害麦侯。」



祥琼看着铃的眼睛,看到她的眼中流出的泪水,忍不住注视着。



「……景王……是好人……吗?」



「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你不喜欢听到别人这么说吗?」



「不是,」铃摇着头,「如果是这样,我很高兴……」



「铃?」



「我一直想见景王,我相信她是好人。从才国来这里的船上,我遇见了清秀,清秀生了病,我很担心他,所以叫他和我一起去尧天……」



铃叫「清秀」这个名字时的声音痛苦得令人难过。



「但是,升纮杀了他……袒护和放过那种豺虎的人,即使我们去了尧天,她也不会愿意帮清秀治病。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带清秀去拓峰?只是为了让他去送死吗?」



「铃……」



祥琼握着铃的手。



「清秀好可怜。」



「嗯……」



「……如果你们去了尧天,景王一定会帮助你们……」



「……嗯……」



铃泣不成声,祥琼抚摸着她的背。铃发出像小孩子般的哭声让她心痛。



——如此巨大。



她很想告诉尧天的景王。祥琼并不知道景王会不会治好清秀。但是,她想要告诉景王。



——你是百姓所有的希望,你带给百姓如此巨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