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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1 / 2)



1



去思几人自函养山返回之时,琳宇已然是一片雪海。



虽说积雪并不深,但经由寒风冻住后又盖上了一层新的降雪,附近便是一片雪白。琳宇郊外的河川已经从浅滩开始结冰,农地也被冰冻于积雪之下,丘陵地上常见的家畜也不见踪影。文州正开始进入冬眠。



天空低沉,乌云沉重地垂下。偶有白色的风花飘散下来,却还不至于形成一场正经的降雪。但相对地,干冷的风却刮个不停。有些日子,甚至还会有能让树林弯折的强风从山间吹下。冻到骨髓里去的寒冷——这就是文州的冬天。阴云时厚时薄,但能让阳光直射下来的青空却几乎看不见了。



阴郁的天空下,街道到处都堆着雪冢。去思几人回到琳宇的第二天早上,他们家附近的路上也有这样的雪冢了。他们听到骚乱后向外窥探时,人们正好把雪扫掉,发现其下荒民冻僵的遗体。



“是个老头子。”一个声音十分忧郁地说,“怀里抱着个孩子……是孙子吗。”



“昨夜的声音就是他们吧。”女人的声音更加阴郁,“昨天半夜,我感觉好像听到了敲门声。但问了句‘是谁’却没人回答。”



“你没出门看看吗。”



“怎么可能去看啊,要是强盗怎么办。”



人群中发出叹息声。人们沉痛地低着头,将遗体暂时裹在席子里放在一旁。但那遗体不知何时就消失了,应该是得到消息的官吏前来搬走了吧。



“在你们前去函养山期间,也发生过同样的事。”



说着,余泽将温热的开水端到餐桌上。



“我记得好像是个中年男性。”



这附近治安不大好,无人的建筑物很多。有很多为了避寒的荒民来此居住,但很遗憾,状态良好的建筑物是很难争到的。力弱之人会被从好不容易找到的住所中赶出来,无处可去,最后就那么冻死。



“难道就不能互相帮助吗……”



余泽一脸寂寞地一边拨开炉灶里的火,一边发了句牢骚。去思他们所住的民房只有正房有炕。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古老,这个炕的效率也不怎么高。所以他们常常集中在厨房里。这房子虽然因为到处都是缝隙而寒冷彻骨,但只有厨房,有余泽不断烧着火而暖和着。



“虽然我们用‘荒民’一概而论,但对于他们来说,那不过是陌生人。”静之叹了口气说,“跟不知底细的家伙再同一建筑内生活起居,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事实上,来抢劫的强盗就是很多。”



“从荒民那里抢劫,又能抢到什么呢。”



“即使如此,‘有’和‘没有’却是天壤之别。还有专门瞄准荒民的强盗,毕竟荒民是在官府的保护范围之外的。”



其损失会被轻视,犯人的搜索也会被缓办,因此就有很多卑鄙之人来钻这样的空子。将义愤挂在嘴上,责备官府、责备他人是十分简单的,但于去思而言,若有人在夜里敲门,他也会先警戒起来。特别是因为李斋在这里,就算来人是被冻僵的荒民,也不能让他们说进就进来。



两天后,当时无视了爷孙二人的打扮不错的女人,就被真的入室强盗杀害了。虽然也有人说是因果报应,但丰都却像是悼念一般说:“因为有老人的事在先,所以这次才不由地开了门吧。”因为对爷孙的死心怀愧疚,所以无法再对深夜的来访者保持沉默。或者说,这有可能是邻居中的某人预料到女人的反应,于是才犯下的罪行。



若王在,至少如果官府能发挥作用……



此时确是让人悔恨不已。



像是例行事项一般,喜溢每天都会带着传闻前来,而这些传闻也都大同小异。在某处又死了人,在某处又有了什么事件,没有任何让人快活的消息。而在女人死去的第二天,他们得到了一条风格不大相同的消息。



“我听到了个让人在意的消息——说是琳宇有一家店,会收购未经监扎的玉石。”



喜溢进入厨房,边掸着外套上的雪边说。看来又开始下雪了。



“据说一直暗中收购没有未经监扎的玉石,只要拿去就不问来历。”



“在哪?”



“传闻中说的是在城的另一边。但其根本似乎是在白琅。”



白琅乃是此处——文州的州都。函养山是瑶山中的一部分,而白琅则在瑶山以西,在凌云山白琅(*)的山脚下。白琅山向西连绵着群山一直向马州延伸。



“白琅有着著名的豪商——其女主人名为赴葆叶。说起赴家,那可是不仅在文州,更是在戴国全土都响当当的豪商。他们作为玉商起家,渐渐扩大了贸易范围。特别在骄王时期得到了王的眷顾,因而积累了巨大的财富。”



葆叶早年丧夫,之后一手经营赴家产业,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待三名子女成年后,便将大部分实务都交到了子女手中。自己则隐居在白琅郊外。——虽说如此,却也有葆叶假借隐居之名,却依旧手握实权的传闻。



“赴家的店铺不仅在开在白琅,更遍布戴国全土,不过其中文州自然是开了数不清的店铺。其中多数都从事收购玉矿石,又将这些矿石卖给加工业者的生意。不过他们自己也拥有加工业者,也有贩卖加工好的玉石的店铺。赴家在全国的大都市经营着面向富人的店铺。”



李斋点头。



“确实,我印象中鸿基也有这样的店铺。就是这个赴家在收买未经监扎的玉石吗?”



“当然不可能是赴家的店铺在做这种买卖。但似乎是赴家暗中的分店在收购。这样的店铺在明面上,与赴家没有任何关系,但据说站在其背后的恐怕就是赴家。”



现在虽然已经关了,但琳宇直到最近似乎都还有这样的店。传说那小铺子就开在一个店铺林立的集市后巷。



“告诉我这个的,是住在那家店铺附近的老人。说是,没在白天看见过店里有人。”



店铺本身应该是作玉石买卖的中介,但却不知其实质。毕竟无论何时看,那店都是关着的。正面的板户几乎都是关着的,但可能是为了出入,只留一枚是开着的。



“在那板户内,有一个很小的玄关(**),墙上开着一扇极小的窗口。店铺看上去不像开着,但却有些带着行李的穷人进去。据说从那枚仅存的开着的板户进去,叩响窗口,那里就会打开。从那里把行李递进去,好像就能换成钱。”



虽然常常能看到这些拿着行李的人,不分昼夜地前来此处,但却看不到最关键的,这家店地主人或者佣人。老人觉得可疑,在某个晚上,而且是深夜,他看到了从店里出来的人影。



“老人说就是琳宇赴家店铺里的人。”



“是从赴家的店铺过去的吗?”



“倒也并非如此。那老人原本就是赴家店铺的职人。他从赴家的店铺拿到玉石,然后进行加工,从中收取手工费。那时候看到过很多次。老人说那人的确从去年开始都还在赴家的店里任职。”



老人开始在自家附近看到的时候,还以为那人辞了赴家的工作,独立了出来。但在之后去赴家搬货物的时候却又遇到了那人。



“老人说他想都没想,就和那人打了招呼,问他是不是在做类似承包人的事。老人对那人说起,自己其实就住在那家店附近之类的,然后两天后,那家店就关了。”



“……这实在是可疑。”



是,喜溢颔首道。



“老人也觉得奇怪,就向店里的管理人打听,但管理人也不知道情况。他们在那个地方做了大概两个月的生意。而根据他们租借店铺时候的说法,他们只打算借用半年。看来是每半年就会转移到其他地方。”



“原来如此……”



自荒民出买入未经监扎的玉石,再将这些玉石运入赴家的店铺,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在不起眼的地方设立分店,为了不被怀疑,每半年就转移店铺。转移之时,将下一处店址告诉来店的荒民,如此一来顾客就不会流失。



“想必他们现在也还在琳宇某处吧,不过我们就不知道是哪里了。同样,我想琳宇到白琅一带应该还有数个类似的店铺吧。”



“若是知道店铺所在,就能在附近盯梢抓住出入那里的荒民,就能问问他们骁宗大人的线索——可问题是店铺的位置并不好找。那就只能直接去大本营了吗……”



喜溢对此点点头。



“赴家本家是在白琅?”



“是,但其实权似乎还握在葆叶阁下手中。而自称引退的葆叶阁下,则是在一处名为牙门观的别庄。”



“是道观吗?”



不,喜溢摇头。



“那里虽然原本是道观,但空位期间,其法统已绝。”



而且,牙门观本就是不属于任何宗派的一个单独道观。其中擅长占卜之术的女教主人气很高,从小的堂开始,终于建成了大道观,但在那位教主仙逝后,围绕着后继人的争夺就未曾停歇,最后终于连痕迹都消失,只留下了庞大的无主道观,而这里则在土匪之乱期间,被葆叶买了下来。



“虽在正式的称呼好像已经改了,但现在一般还是叫牙门观。”



原本,玉矿中的玉石,若未经官府许可,是既不能挖也不能买卖的。荒民们捡到的玉石,若不是通过暗地里的渠道是无法变现的。荒民就算需要到处旅行,也会带着吧。骁宗失踪的时候在函养山捡碎石的荒民,有很大可能性也用过这样的分店。如果是相关的人,应该也就会知道这些带着石头的荒民的去向。



“想去看看,但……”



白琅是最早对阿选表示恭顺的。被说是——最早病的。事实上,文州侯是骁宗任命的。虽然并非骁宗麾下,但也是和骁宗十分亲近又有人望的一个人物。正是因为看中了其为人,骁宗才将其任命为问题诸多的文州的州侯,但这个文州侯却是最先叛到阿选那边的。所以白琅实际上就在阿选的眼皮子底下。不得不说,接近白琅实在危险。



“李斋大人还是不要接近那里为好。就由我来吧。”



静之这么说。李斋点点头,然后看向了丰都。



“丰都,你怎么看?你觉得我接近白琅会很危险吗?”



丰都歪过了头



“这……”



丰都忧郁之时,正往炉灶里添柴的余泽插嘴道:



“白琅周边的城镇并没有特别严格警戒哦。”



“对了,余泽你也是四处奔波的神农啊。”



“师傅主要是在琳宇周边转悠的。但琳宇的神农社却汇集了附近的一切情报。”



根据余泽的说法,白琅周边的城镇只在土匪之乱前后,才布下过严格的警戒。乱生之前,对土匪的警戒十分严格,但乱中的警戒却不知为何有所缓和。



“那之后有段时间都没有什么严格的审查了。在诛伐盛行时的一段时间,警戒也变得严苛过,但慢慢地也缓和下来。现在已经几乎没有对身份的检查了。不过,考虑到李斋大人……”



在被阿选掌控的官府中,李斋是弑杀了骁宗的犯人。



“已经过去了六年。实际上,我也从未在琳宇被问过身份……”



曾经——在诛伐之后进入文州时,那些大都市看上去实在不像是能进去的样子。但就算是在当时警戒严格的琳宇,如今也几乎不被人留意了。李斋失去单手这件事,也能成为拜托嫌疑的助力。



“可朽栈就注意到了不是吗?”静之不安地说,“这说明李斋大人确实还在被通缉吧。虽说事到如今恐怕也没有民众还相信李斋大人犯下大逆,但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既然琳宇周边没能找到骁宗大人的痕迹。总归是要把搜索范围向东西扩展开来。白琅虽然危险,却也是人群聚集的都市,换言之是聚集了情报的地方。如有必要,甚至应该将据点移往白琅。不能永远都这样逃避。”



“这……说的也是。”



“现在还是先去看看,白琅的危险程度到底如何吧。”



静之思考了片刻,才终于点点头。



(*)凌云山是山的种类,白琅是山名,此处是说还有一座叫白琅山的山脚下



(**)指日式房间玄关处,比房间内低一点的那个放鞋的地方。



2



让李斋他们庆幸的是,牙门观并非位于白琅城中,而是位于郊外。李斋几人将据点交给余泽,与喜溢同行——为了与葆叶见面,必须要借助浮丘院之名——总之先从琳宇启程了。



自琳宇出发至白琅,就算骑马少说也需要八日。第二日,李斋等人到达了嘉桥,第三日一早就经过了传闻中骁宗失踪的区域,静之将据说骁宗离队的地点告诉了他们。静之本人当时并不在文州,所以说的不过是传闻,但此处离从大路通往龙溪的山道十分接近,正位于跨过溪流的小桥旁边。



——毫无疑问,骁宗就是从此处前往函养山方向的。



骁宗与阿选麾下的护卫一同通过山道前往龙溪方向,然后回来的只有护卫。



一想到这就是一切的开端,李斋就感觉如坐针毡。



如今这条山道已然被冻在一片雪白之下——这是条被夹在断裂悬崖间的细细山路,想必根本无人来往,雪地上不见任何脚印。



第四天(*)黄昏,他们走到了往辙围方向街道的分歧点。那一带的景色十分荒凉,前一晚的积雪被风卷起,让周围一阵朦胧。从此处至辙围,便是阿选的诛伐最为苛烈的区域,特别是辙围周边甚至已经无法住人。几乎所有里都变成了废墟,里木也枯萎了,而人们是无法定居在没有里木的地方的。在行政上,这些地方也成了废里,得不到任何支援。沿街的里中,虽然建筑得以修缮,得到了一定的复兴,但一度失去耕作之人的农地却将那里染上了浓郁的荒废色彩。



到了旅途的第六日,李斋的紧张感也提高了。远处能隐约看到积着雪的凌云山——白琅山。通常,走到看到山的地方这么近的地方开始,防备也会变得森严起来。街角设置的师士数量增多是惯例,但在文州这里,却没发现有这种情况。进入城镇时的身份检查几乎没有,也看不到有很严格的监督。事实上,街道的荒废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如此就能看出负责行政的人手并没有分派下来。而且也能看到不少荒民,他们聚集在避风的隐蔽处烧起火堆,几个人挤在同一张席子上。



“他将这种眼皮子底下的地方,都放置不管了吗……”



李斋惊讶地说到。静之对此颔首道:“虽然有听过如此传闻,看来确实如传闻一般啊。”



就算是静之,也选择尽量不接近白琅。虽然对此处并没有特殊警戒之事也有所耳闻,心里却觉得怎么可能。与他一同旅行的神农是属于琳宇周边的庭场的,所以对白琅的情况也不甚清楚。通过神农听过这周围十分混乱的传闻,所以想着肯定也会有相应的监查。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白琅周百年警备森严,又怎么可能买卖未经监扎的玉石。这种暗地里的生意能做成本身,就是管理混乱的佐证。”



不过,李斋他们还是一边注意着隐藏身份,一边接近白琅,过程中尽力不想停留在他人的视线之中。不知是幸或不幸,文州正进入极寒的时期,旅人都穿着相似的外套,带着遮住眼睛的风帽,围巾也多会拉上鼻子。如此根本看不出人的长相。不管怎么说,白琅本身还是有旌券检查的,但李斋与泰麒皆拥有庆国与东架二者所发行的,写着伪名的旌券,所以没有问题。而且,牙门观是位于白琅郭壁(**)之外的。



“由骄王的挥霍而构筑的财富……”



李斋看着牙门观的威容不禁轻声说道。她的围巾的间隙中露出了白色的呼吸,那白气随即冻住了睫毛。



白琅的城镇在白琅山脚下铺展开,在歪斜的郭壁之外,有一座园林就在尖尖的山峰之间的谷底处。山谷入口,有一座巨大的门楼堵在那里,其左右立着高耸的墙壁,因此几乎无法越过这道门楼,看向前方。广大的园林在山谷中展开,好不容易才能看到山谷深处,没有草木覆盖的地方耸立着的楼阁。



李斋点点头。这里确实很难被称作园林,不如说更像是沿着山谷配置了大小僧房的寺院或道观。



“葆叶本人几乎一整年都在牙门观中度过。想必是有不寻常的兴致去修建寺庙吧,而且也毫不忌惮在此处修建。”



“是把自己当成是西王母了吗。”



李斋话一出口,顿觉一阵恶寒——李斋曾经,被西王母召见过一次。西王母作为赐人子嗣的神,被人们当作伟大的母亲而崇拜着,但真实的西王母确是冰冷无情地像石头一般的女神。



——那这边这个又是怎样的女人呢。



喜溢用浮丘院的名号,请求与葆叶见面。李斋几人在门楼复数的建筑物内等了相当长的时间后,终于,一个带路的人从位于大门正面的一座更大的楼阁内走了出来。石造风的楼阁遮挡住眺望山谷间的视线,就仿佛巨大的影壁一般。



“这里原本是这样的建筑物吗?”



李斋小声问,喜溢却歪过了头。



“我也是第一次来……但这实在不像是道观的建筑。”



李斋点点头,道观的建筑有道观的样子,寺院有寺院的,而官府则有官府对应的样式,但这座楼阁则无法同其中任何一种对应起来。两翼向前伸出的建筑全都是有天井那么高的三层建筑,而在这些棱角分明的高高的建筑物上,雪就像是特意安装的一样覆在屋顶。中间的大屋顶和建筑物的一角,两翼前端的二层建筑物应该是望楼吧。而这些望楼由低矮的屋顶相连,厚实的外壁由石头堆积而成,其上雕刻着像是埋入墙中一般的五彩的鸟或花的装饰。涂红的石柱附在外壁上,而这些柱子上盘踞着青色的龙,巨大的门上则装饰着描画了五彩的龙与云烟。



虚饰,李斋脑中浮现出这个词汇。墙壁也好,屋顶也好,门也好,就连盖住窗户的铁栅栏都满是虚张声势的装饰。



连接着门楼正面楼阁的庭院左右有着小小的堂宇。李斋几人小心翼翼地穿过铲过雪的庭院,走近了堂宇。静之与丰都就留在那里,李斋仅由穿着道袍的去思和喜溢带领,进入了楼阁。由盛装的侍女引路,他们走进了内部,这里与外面也没什么差别。墙壁与柱子上覆盖着花饰,到处都放着壶和雕刻,屏风则是由雕刻过的透明玉石做成,这里那里都像是在夸耀自己的富裕一般得华美。穿过温暖而豪华得大厅后,又有一扇巨大的门,建筑物似乎仍在延伸。走进那扇装饰着华美雕刻,金箔和价格不菲的玉石的门,正面的墙壁上排列着镶嵌着玻璃的细长的门,从那里能看到耸立着树木和巨大奇石的庭院。



在那扇窗户前作者的就是葆叶了吧。葆叶此人莫约五十岁,是个肤色白皙的丰满女人,全身都体现出慈母一般的感觉,但周身过于豪华的衣裳和玉石,和那双让人不敢大意的眼神和她的外表背道而驰。



“浮丘院的大人们有何贵干?”



葆叶在温暖的厅堂中,舒适地躺在豪华的床榻上,柔和地笑道。喜溢将介绍状交出,认真的拱手行了一礼。



“感谢您愿意见我们。”



喜溢老套地开始自我介绍,之中把李斋当作客人也一并介绍,又和葆叶进行了一番互不冒犯地社交辞令交换。在一通没有实质内容地谈话后,葆叶问“那么”。喜溢于是变了表情。



“实际上,这边的这位客人正在寻人。根据我们打听到的消息,葆叶大人您这里,似乎在从荒民那里买取玉石……”



“怎么会。”葆叶用玉扇挡住嘴笑了起来,“挖掘玉石可是需要官府的许可的。可怜的荒民们恐怕是拿不到官许的吧。”



“啊,实在是抱歉。我们并不是要就此责备你们。荒民也需要一个活下去的方法,如果葆叶大人能如此救助荒民,浮丘院反而要感谢您啊。”



“那还真是宽宏大量。”葆叶将她的朱唇勾起,微笑了起来,“但我等是不收取未经官府允许的玉石的。毕竟我们也要向王宫和州城缴纳玉石,就算是为了慈善,也不能因此便违背律法。”



这样的话语实在太过苍白,喜溢只能答一句,是这样啊。



“正如之前所提出的,我们正在寻人。而在收集碎石的荒民之中,可能会有知道那人行踪的人。但因为是荒民,我们也不知去何处才能见到。所以不知您能否为我们引荐一位在荒民中说得上话的人。”



“若是如此,那来找我就是无用功了。难道不是浮丘院的大人们,对荒民们的动向要更了解吗?”



这已经明显是讥讽了,李斋想道。葆叶知道浮丘院正在保护荒民,于是才说让他们不如去问他们自己所保护的这些荒民,而他们不这么做其实是有其他目的吧,葆叶就是绕着弯在这么说了。



葆叶笑得极为做作。



“我早以隐居,如今唯一的乐趣就只有这园林,早就不了解世俗之事了。”



“您这园林实在是气派啊。”



“只不过是建了一半的。等到真的建成,还请务必光临鉴赏。”



葆叶的态度,怎么都像是在侮辱喜溢。李斋不假思索地说:



“想必花了不少资金吧。”



“这个嘛……”



“听说赴家是文州第一的豪商啊。想必深得骄王重用吧。”



参与了骄王的奢侈,也即是说为戴国的倾覆压上了稻草。



葆叶明显露出了侮蔑的表情,笑道:“骄王啊,那可确实是承蒙眷顾了。”葆叶满不在乎地说,“骄王可是相当喜欢我等的商品。只要说是专门为主上所准备的,就会看都不看就立刻买下啊。”



“……想必你从中获取了不菲的利润吧。”



“那是当然。毕竟全部都是遵照着我们的要价给的,诶呀,这可真是让人感激的老主顾呢。”葆叶不在乎地说,“就算我自作聪明地高举大义,拒绝了骄王,那些钱也会由不怎么样的官员交到不怎么样的商人手上。既然这些钱财无论如何都会被骄王挥霍,还不如就让他们落在我的手上,还能做些有用的事。”



“有用的事……”李斋说着,看向周围只能称作绚丽豪华的厅堂,“就算是将穷困的人民费劲辛苦才收集到的碎石狠狠压价,只要能用在有用的地方就可以了啊。”



葆叶悠然地勾出一个微笑,将身子靠上软榻,将扇子压在嘴边,有些蔑视一般地眯起了眼睛。



“……什么是有用的事,什么不是,是由我来决定的。”



葆叶的声音变了调子。李斋没有对她的话作出回应,因为她知道对于眼中只有私利私欲的人来说,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我们的确有收买碎石,现在也在继续。这正是所谓慈善啊。”葆叶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个目中无人的笑容,“我们从其他的玉泉有上好的货物入库,其实根本不需要荒民们收集的碎石,但那些人也得吃饭啊。”



说着,葆叶又添了一句:“当然。”



“肯定是有利可图的,毕竟低买高卖可是商人的基本功。虽然卖的人肯定会私下里抱怨我们压价,但要是对我们的出价不满,那只要拿到其他店里卖就好了。既然他们一边嘴上抱怨,一边却还是来我们的店里卖,不就说明实际上他们也觉得这就可以吗。”



“难道不是因为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可能吧。”葆叶笑出声,“也是,毕竟不问货物出处一律收买的店还是很罕见的。——不过你也别因此就说我违背律法。我不过是不问出处罢了,但既然拿来了玉石,想必他们也是有官许的吧。毕竟没有官许是不能挖掘或捡拾玉石的,如果总是喋喋不休地质问和怀疑客人,就做不了生意了。”



这本身并不违法,也不应该受到他人的责备。葆叶这么说。来卖碎石的荒民是葆叶的客人,不问多余的事情,正常付钱,仅此而已。



“若说是有什么奇怪的话,对于可以的出处,确实还是有可能听到些不想听的话的。所以店里的人几乎都不照面,只做收买的工作而已。是我叫他们这么做的。所以他们是听不到荒民之间的传闻的,也不会知道他们脸或者名字。”说着,葆叶仰起身,叹了口气,“……让你们白跑一趟真是对不起了。”



葆叶莞尔一笑,挥了挥手,对侯在厅堂一角的下女说:“客人要回去了。”下女立刻就往这边走,同时背后的门中也出现了多了下男。被这些男女赶着,李斋几人离开了厅堂,被赶出了建筑物。和在外面等着的静之、丰都合流,被用表面恭敬地态度送到了被冻住的门外世界。



“……诶呀”



喜溢苦笑着摇摇头。



怎么样了,丰都问。去思也同样一脸苦笑,答道:“只能说是个女中豪杰,实在是让人害怕。”



总之现在最好还是先去看看店铺的情况,本来也是计划要顺路去一趟白琅。就算只有去思和丰都二人也好,至少能看看店铺地情况。在到达通往白琅的雪路时,李斋说:



“虽然这一趟没有什么线索,但我对葆叶是否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抱有疑问。”



“您是说,她在隐藏些什么?”



静之提起了干劲,但李斋却摇摇头。



“不知道她有没有隐藏我们想知道的事。不过她确实藏着很多事,想必是心中有鬼吧。”



“只有这样吗?”



去思问。又对惊讶地回过头来的李斋说:



“我之前一直在观察周围,那个别庄绝对有些异常。”



“异常?”



“从窗户能看到庭院。虽然用树木或者石头之类的景色遮住了,但从其间隙处还是能窥到园林的样子。远远的能看到建筑物和出入其中的人,他们看上去全都像是干活的,或者匠人。”



“是在修缮建筑吧?”



“就算是也很奇怪。那个别庄如此豪华,就算是佣人也理所当然地穿着相当好地衣服。事实上,给我们带路的佣人就衣着华丽。但有这种佣人的似乎只有门楼和那个奇怪的主楼而已,剩下的都是一些出入于朴素的建筑物的职工们。那看起来简直就是工舍。”



“工舍……”



李斋陷入了沉思。



静之说:“说来,我也有些事很在意。门楼正面就有主楼本身就很异常,而这个主楼是石造的,这也很奇怪。那个巨大的建筑物,简直就像是放置别人窥探里面的园子的障壁一般。”



“确实如此啊。”



“并不只是这样。在大堂等着的时候,我朝周围看过,从门楼到主楼的前院完全就是一个封闭空间。但因为它又大,形状又复杂,单看是看不出来的。那个前院和主楼以及连接他们的廊屋是完全封死的。”静之继续说,“而主楼的门像是青铜做的。虽然在雕刻的地方贴上了金箔,看起来像是什么华丽的商品,但青铜做门可有些不寻常。前院的窗户全都位于相当高的位置上,虽然也都装饰了金银和雕刻,但却无法掩饰那里镶嵌了坚固的铁格子。而没有铁格子的窗户每个都很小。”



“的确如此……”



“我看着这些异常坚固的主楼和廊屋就想,这里宛如一座城池。那个前院本身就是瓮城。瓮城本来应该是在郭壁上突出的,但这里的这个却是向内凹陷的。”



“一旦从门楼涌入的敌人到达前院,就可以从四方进行攻击的意思吗?”静之点点头,“如此考虑的话,未装铁格的小窗的位置确实符合,正好是一二层间能射箭的女墙的位置。”(***)



李斋回头看向那一众楼阁。



难道牙门观在为抵御攻击而做准备吗?



李斋几人回到街道上。他们改变了当天的预定,决定在通往牙门观的路上监视。他们拨开大雪,登上了离牙门观最近的山峰之一。这里虽然就算调整角度也无法看清牙门观的全貌,但还是能看出在被雪覆盖的山谷间有豪华的园林,并且其中确实排列着大小建筑物。从李斋他们所在的地方看,并不能看到出入建筑物的人们的服装。



看样子,出入牙门观本身的人并不多,几乎看不到有人通行,但他们却目击到有三辆载着行李的车进去了。而这些搬入的行李,看上去像是用于搭建建筑物的建材,全都是被严密捆包好的木箱,看起来有相当的重量。虽然有可能是将会做成玉石的碎石,但似乎也运入了大量像炭一样的东西。看到这些东西,去思说:



“会不会有锅炉。”



“难道不是炕吗?”



所谓炕就是让烟在地板下通过,让屋子暖起来的设备。他们当时所在的厅堂中,暖和到甚至不需要穿外衣。富裕如葆叶,在所有建筑物中都建上这样的设置也不奇怪。



“我想并非如此。在那里能看到烟囱对吧,那个大小那个高度,炕根本不需要。需要那种高度的烟囱的,一定是具有相当高温的地方。”



“相当的高温。”



去思对李斋的反问点点头:“比如要融化金属之类的——难道不就是精炼金属矿吗?”



怎么会,李斋自言自语地说。



从矿山获取矿石乃是地官地职权范围,矿山本身则是地官遂人的职权范畴,而挖掘出的矿石实际流通时,则归属地官司市的管辖范畴。但经过精炼后的金属既能成为商品,也能成为兵器,不能就那么直接交给市场,所以归属于天官的管辖。地官和天官,二者隶属完全不同的系统,分管不同的业务,所以是不可能二者同时负责的。就算处理玉的人也可以处理矿石,却不能进行精炼。但葆叶却明知如此还在进行矿石精炼,也就是说,这是完全的违法行为。



“原来如此,还是心里有鬼吧。”



牙门观对外的防备很严备。原先以为是因为那里贮存着巨大的财富,但现在看来并非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因为那里还在进行违法的精炼。



“可是,居然就在白琅脚下吗?”丰都惊诧地说,“在这么近的地方吗?”



“恐怕是有官员在背后保护吧,官商勾结。而且有的话,就一定是有相当地位的人。”



官吏的腐败也不是从现在就开始的。六年前,受私欲驱使的官员就已经开始为所欲为了。



那之后,李斋和静之在喜溢的陪同下,回到了白琅前城镇中的舍馆(****)。去思和丰都则前往白琅城中。他们在白琅找了住处,第二天,为了保险去探查了葆叶的店铺。这座店铺位于城市中心,而荒民们则丝毫没有接近这里的意思。恐怕收买未经监札玉石的店铺是交给专门的分店的吧。



“但我们却不知道关键的分店在哪里,又有多少。”李斋从舍馆出来的时候喃喃道,“如果摆出一副打听传闻的样子,就算有荒民出入,也无法再探查其动向了。”



“确实。”静之压低了声音,“果然……是有。”



听到这般耳语般的李斋若无其事地看了一圈周围。附近的店铺一旁的巷口,有两个朝这边窥探的男人,在寒风中蜷缩着身子站在那里。



他们是在从那座能看到牙门观的山峰上下来的时候,注意到这些男人的。下山途中,像是早就等着一样,这二人组就藏在山道一旁的草丛中。开始,他们以为是李斋的真实身份被识破了,但看来并非如此。这两个男人看起来不像师士,他们并不擅于尾随,再怎么看,他们也不过只两个外行。



“是来自牙门观吗……”



李斋对静之的推测点点头。只能真么想了,恐怕是牙门观为了窥探李斋他们的动向而派来的人。



“看来他们确实是心里有鬼。”



既然不是师士,就没必要太过在意了。不如说需要警戒的是牙门观,要看看他们究竟会做到什么地步,于是李斋他们故意装作没有注意到的样子。潜入舍馆附近的二人组中的一个换了人——如此看来对方可能是想进行长期监视。



那些男人直到李斋他们回到琳宇,都在不断轮换着进行监视。而回到琳宇后,虽然停止了全天监视,但还是能发现他们的据点周围,有人在向这边窥探。



(*)原文是,第二天,再第二天,再第二天。不擅计数,全给换成绝对数字而不是相对数字了。



(**)城为内城,郭为外城。此处郭壁意为外城城墙。我记得十二国是遵循了这个历史设定的。



(***)瓮城和女墙是城墙的一种结构,具体样子还请自行百科



(****)就是旅馆,文言中有此词汇,故虽不常用,还是直接取原汉字使用



3



——仍旧没能得到任何线索。



李斋一行冒着寒风消沉地自白琅归来。一路上,他们为了寻找葆叶的分店,一直都竖起耳朵, 就算是一丁点传闻也不想放过。但仍旧却没能找到任何线索,得到的只有没有结果的旅行造成的疲劳。冷风与人的意志无关,只不断浸入身体。



函养山,银川,附近的废里——还有白琅。李斋一行人的搜索全部落空,看到的只有戴国令人沉默的现状——土匪的占领被默许而导致了荒废的现状,但这些土匪本身也过着严峻的生活。明知危险却还要捡拾碎石的荒民们,在得到宝物后却又被杀害夺走。夺走那些宝物的人却也被以财富为目标的人袭击——这就是戴的现实。既有人无处可逃躲进废里就此饿死,也有人将这样的荒民当作食粮,通过违法的生意构筑财富。



旅途中经过的城镇全都带着显而易见的荒废。战乱的痕迹,聚集的荒民,被雪覆盖的荒地上的坟墓。不法横行,腐败在压榨着人民。而这一切,却丝毫没有要被纠正的样子。



——正当的王不在。



但人们的生活,纵然痛苦却还要继续。人们日日为了守护自己的生活而拼命地活着,但阴影却毫不留情地悄悄靠近。



李斋边想边回到琳宇。久违地见到飞燕,仔细地照料了一番后,回到了他们隐秘的小家。一位客人正等在那里。



“我有些十分在意的事情。”



如此说着前来拜访的,是身为神农的老人——习行。



“——在意的事?”



李斋反问道。同时,她打开内门,门里传来一个带着喜悦的声音。



“这不是习行嘛,好久不见啊。”



“静之阁下。”习行年迈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最近还精神吗。”



“托您的福。您看起来也无病无灾,真是太好了。”



笑着颔首的习行对上了李斋几人疑问的视线,开口说:“静之阁下在就刚好。您还记得从前有一个,总让人觉得有些在意的里吗?”



“……什么里?”



静之蹙眉望向虚空,在记忆中寻找着这样的里。



“是古伯附近的一个小里——老安。”



“是那个——好像有受伤的人在的里?”



习行大幅点了点头,对着低声自语“受伤的人”的李斋说:“函养山的东南方——就是从岨康向山的那边走,就在进山的地方有一个叫古伯的线程。那里正是六年前,成为文州之乱的发端的城镇。”



“古伯被土匪占领——正是以此为始的。”



静之颔首。



“古伯近处有一座名为衡门的玉矿矿山,衡门的土匪发起了暴乱涌入了古伯,文州之乱正是以这群人占据古伯为开端的。衡门土匪的行事向来旁若无人,周围的里——也包含古伯——都在他们的残暴的支配下。那一带缺乏平地,几乎看不到规则广阔的农田,原本就并不富裕。就算附近有玉矿,其恩惠也被土匪独占,无法降落在人们身边。可这些土匪一旦食粮不足,就闯进周围的里,以几乎是是抢夺的价格强行收取。”



“然后又引起了骚乱,将古伯卷入,一带因诛伐变得荒芜。在那一带,甚至有的里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也有荒民蜂拥而至陷入瘫痪的里。而在其中,相对而言避过了这些情况的,就是这个叫做老安的里。”



“我记得是在靠近古伯的山里。在山中的高地,狭小的农田在岩山的斜面上堆叠着的一个地方。”



“这个里,有哪里……?”



对李斋的提问,习行继续说:“因为原本就是山上的一个贫穷的里,衡门的土匪也没有那么频繁地前来掠夺。也有难以通行的地利在,所以与之后的骚乱也相对无缘,就是这样一个里。就算周围的里接连受害,有大量荒民逃出,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贫穷地形又高,避免了被大量荒民涌入。虽说如此,也并不能断言说完全没有。还是有少数荒民栖身于此,里也并没有拒绝他们。因为那里的居民原本就很少,人口又因为文州之乱再度减少,有荒民在,也能增加干活的人手,就他们来说也是件好事吧。”



“这些荒民之中有人受伤?”



请稍等,习行举起手来阻止李斋。



“还请再稍微忍耐一下——虽然有荒民,但他们和当地居民相互迁就。虽然受到了战乱的波及,但那里原本就交通不便又贫穷,这一点也没有什么改变,那里就是这样一个里。不知是因为有很多受战乱波及的荒民,乱后,他们入手了很多伤药和养生的药。相较乱前的用量,明显是增多了。因为我也多少知道情况,所以便也在这里留了心,但乱后过了这么些时日,伤药和补药的需求也减少了。他们需要的不过是些寻常的解热药和腹痛药——诸如此类的常备药。而这些药物的需求是有一定数量的。作为神农,会根据需求来准备货物。根据里中的人口推算必要的药品数量,如此这般,也能大致掌握情况。做神农的时间长了,自然就能看出来了,而且去多了也就记住了。若是有患有特殊疾病的人,还会有额外的需求。”



李斋无言颔首,催促习行继续说下去。



“可老安需要的数量却怎么都对不上。看到的人数,里的规模,和他们购入的药物的量对不上。如此看来,那个里中应该有我们看不到的人住着——可这也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事。不如说,文州的里无论大小,这样的情况都十分常见。这样的里收容了荒民,虽然人口增长了,但因为税金的关系便瞒着官府,或者也可能是再做一些不太能摆在明面上的生意。像是住着许多土匪之类的犯罪者的里,或者是聚集着为了从事非合法生意而没有户籍的浮民和荒民们的里。在这些地方,这种对不上人数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的。”



“这倒是很有意思……”



“这种情况,里的规模与药的数量自然对不上,但若是如此,我们能看到的人数也会相应变多。因为有实际住在里中,却不在官府户籍上的人,所以规模和数量才对不上。”



“那若是你们看得到的人数很少,规模和数量却也对不上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逃犯——或者是侠客(*),不然就是反民。若是有不能被人知道的住民,里的规模与见到的人数能对的上,但需要的药的数量却会莫名增多。老安即是如此。”



“……反民。”



“但这在文州也并不稀奇。特别是古伯一带,文州之乱后常有藏匿王师士兵的情况。毕竟古伯正是被王师从土匪手中救出的,他们对王师也深感同情吧。特别是十分感激禁军中军的恩义的人还是很多的。”



“中军——英章军吗。”



习行点点头。



“毕竟是最初赶到,最初帮助了他们的军队。而且有很多人说中军当时做得很好。因此,古伯一带有很多里都在乱后藏匿了王师的兵卒。有因此遭受的诛伐的里,也有为了里着想而离开的兵卒。但老安并未遭受诛伐,我想应该是藏匿着什么人的,却至今还未暴露吧。”



“藏匿着王师的兵卒吗?”



“不清楚。但像我一样定期访问里的神农说,老安的人拜托他下次筹措一些这样那样的东西。这其中就包括砾石和油脂之类的,像是保养武器时会使用的东西。且不说是否是兵卒,我想至少应该是武人。但数量并不多,最多不过数人。”



静之接过习行的话继续说道:“听说如此,我想着说不定是王师的幸存者,也一起去过几次,想着说不定会有认识的人,藏起来的人看到我的脸说不定会出来。但在街上转了一圈后,却没有任何反应。不留痕迹地向住民们试探了一番,也没有任何反应。”



很遗憾,习行露出复杂的笑容。



“就算有什么人藏匿在里中,多数情况下那也不会是兵卒,而是成为诛伐对象的城镇里的住民。他们因为畏惧进一步的诛伐而躲藏起来,里的居民也出于善意和自保而将他们藏起来。我之前以为老安也不过是如此。但,老安购入的伤药太多了,恐怕是有受了重伤的患者在。”



“重伤的……”



李斋微微探出身子。



“从他们消耗的药品数量来看,应该是有人受了相当重的伤。因为问了老安的住民,他们说没有这样的人在,所以毫无疑问有被他们藏起来的重伤者在。而且,虽然药量有所变化,但这六年间从未间断。——也就是说伤者的伤至今未愈,但最近……”



习行放低了声音。



“就在前几天拜访老安的时候,他们对伤药的需求量减少了,养生的药,滋养的药量也同样。也就是说不再需要了。而且不仅如此,他们还拜托我,如果路过附近,能不能带来五柄剑或者枪。”



“剑或者枪……”



李斋的表情僵住了,去思也感觉胸中有一个声音在嘶吼。某个受重伤的人,虽然一直需要药品,但现在却不再需要了,与此同时,却开始想要剑或枪……



“去看看吧。”



“请等一下。”静止阻止了他们,“就这么过去的话,可能会被里的人注意到,将那人藏起来。搞不好的话,可能会让对方觉得危险而就此隐藏行踪。就让习行带着剑过去吧,而我则与他同行,毕竟我之前也有数次作为习行的徒弟与他同行过。”



“那就拜托你了。”李斋点点头,又转向习行,“只要是剑或枪什么都可以吗?”



“要锋利的——他们是这么说的。说如果不是冬器,就要锋利的。说出多少钱都可以。”



愈发古怪了——去思这么想着,握紧了拳头。一个边境的贫穷村庄不可能有如此财力,而且若只是单纯用来防身,根本不需要是冬器。恐怕并不是土匪或者侠客,恐怕,至少应该是兵卒。综合事情的前后来考虑,应该是王师的残党,或者——



六年前受了重伤,六年间一直在疗伤。



去思寻找答案的视线与丰都交汇,丰都也像是听到了他的内心所想,大幅地点点头。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侠客,在日本指町奴、赌徒等。



4



李斋立刻去寻找、入手了合适的剑,两日后静之与习行便带着这些剑,在大雪纷飞中一同启程前往老安方向。前往老安骑马需两日,等待他们返回的这几日恐怕会无比漫长。若是遇上暴风雪,那时间只会更久。此时为了不引人注意而不能使用骑兽,这一点实在麻烦。



在静静等待三天后,喜溢终于前来。这几日,天候并未转差,虽然一直保持着让人失去知觉的彻骨寒冷,却也没有降下阻碍旅人步伐的大雪。虽然弱,但也有一轮薄日缓解寒冷。但在这样的日子里前来的喜溢,却是一副相当惊慌失措的样子。



“发生什么了?”



但喜溢面对李斋的提问,却只移开视线不予作答,似是正搜肠刮肚地寻找言语一般。



“喜溢?怎么了?”



“实际上,那个……”刚一开口,却又顿住,“这个……该怎么说才好呢……实际上今天,被如翰大人训斥了。”



喜溢抬起头来面向轻歪过头的李斋,不知为何是一副被逼到绝境的表情。



“李斋大人,您能否压下怒气回答一个问题呢。——台辅究竟是在何处呢?”



被如此直言相问,李斋无言可答。她不可能回答“不知道”,而在李斋沉默的时候,喜溢又说:



“李斋大人,你们来此之时,拿出了瑞云观的渊澄大人的书信。据信上所写,台辅也应该一同前来,可事实上却……”



这……



代替一时语塞的李斋,去思插话道:



“最初的预定是一通前来的。但文州的审查比想象中要更加严格。于是我们便判断带着台辅实在是危险,再具体的就不方便说了,只能说让台辅留在安全的地方了。只为以防万一。”



李斋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但喜溢却没能就此被说服。



“去思所言属实吗?李斋大人。”



“啊……”



“台辅真的与李斋大人一同行动吗?”



去思心里一紧。喜溢这是想说,李斋假冒了泰麒的名头吗。李斋似是被喜溢的话引得不快,眉头变得严厉可怕。



“你这是何意?”



很抱歉,喜溢低下头来。



“无论是李斋大人,还是去思和酆都(*),我都是十分信赖的。我不认为诸位是会说谎的人,所以既没有怀疑,也没有想着去问台辅没有一同的理由。但如此却遭到了如翰大人的训斥,责备我为何不进行确认。”



“那是如翰阁下心怀疑问?”



“不,并非此意。”慌张地说,喜溢很快就垂下了肩膀,“不……这该怎么说呢……”



喜溢欲言又止两手不安地搓揉了一阵,终于像是下了决意一般抬起头来。



“李斋大人,实际上,从瑞州的道观传来了急报。……虽然实在是太过荒唐无稽,但……”



“如何荒唐无稽?”



喜溢点了点头,然后说:



“说阿选被选为王,不久将会践祚。”



李斋睁大了眼睛。



“——荒唐!”李斋叫喊道,“这不可能。”



去思与酆都面面相觑,见对方也是一脸震惊。



“让阿选作为假王登上玉座,这事过去也提起过很多次。虽然他已经公开称王,但却从未公开践祚过。这次是否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呢。”



去思对酆都此话点头赞同。阿选践祚是此前也被多次提起的。实际上,正当的王退位后立假王,虽然是否会举办类似即位式的祭典是取决于假王的方针的,但会公开即位,发表其旨意。而阿选却是最近才有类似的传言,却没有公开发表。从前虽然不懂他的意思,但现在却能理解一二。因为骁宗并未驾崩,如此便没有方法让假王成王的道理。



无论如何,一国想要公开做些什么,就需要张贴布告,而这个布告需要御名御玺。纵使御名可以代笔,但御玺只有王才能使用。据说只有正当的王才能按下印章。若是正当的王驾崩,那御玺便会失去印影,因此,空位时代便无法使用御玺。而作为御玺的代替品的是鸣过末声的白雉脚。去思听闻,从死去的白雉身上斩下的脚会逐渐变为黄金,从而代替御玺。然而戴国的白稚并未鸣过末声,即是说并不存在白稚脚。而且说到底,御玺应该未曾失去印影,而阿选无法按下御玺。也就是说,阿选是无法张贴官方布告的。为此,阿选至今都没有正式就任假王。



然而,喜溢摇了摇头。



“并非是假王,而是新王。台辅将阿选选为了新王,近期就会公布并登基。——是这么说的。李斋大人,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当然是假的。台辅一不可能身在鸿基,二也根本不可能将阿选选为新王。说到底,戴王乃是骁宗,根本没有道理要立新王。”



李斋如此断言,去思也颔首赞同。这毫无疑问是阿选的欺瞒吧。阿选这次又是为何要进行如此有违正道之事呢?——这时,令人恐惧的疑惑在脑内闪过。



不知道骁宗身在何处。但只要他在某处平安无事,就不可能立新王。但如若——?



或许是想到了相同的事,酆都慌张地出声:



“李斋大人,莫非是骁宗大人出了什么事。”



啊,李斋变了脸色。



“这怎么……怎么会。”



如果白稚落下,那把控着白圭宫的阿选一定会得到白稚脚。阿选不可能被天选定,所以所谓“新王”想必是阿选的谎言,但总之是可以正式地坐上玉座的。正在去思思考的时候,酆都固执地说:



“立刻向神农去确认吧。至少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有那种传闻。”



不等说完,李斋站了起来:



“去鸿基。”



“李斋大人!”去思惊讶地喊出声,“太危险了!”



“可是必须确认。”



“如果您一定要去的话,就由我来。李斋大人是不行的,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我有飞燕。我去更快。”



“不行,不能去。”



“请等一下。”喜溢急忙道,“和鸿基相关的情况,石林观系的道观会比较熟悉。”



“石林观?”



“是天三道的道观。”



“就是那个为白巾提供保护的?”



是,喜溢颔首道。



“以琳宇为大本营,在琳宇到白琅一代,石林观系的道观特别多。但因为有些情况,我们不能直接去询问石林观,可若是李斋大人,你们的话……”



去思疑惑地歪过了头。



“实在是难以说出口,但瑞云观系的道观与石林观之间有些不和。”



“石林观在琳宇何处?”



“东北部的山中。但石林观本p身完全是修行之所,除了获得允许的信徒,连参拜都不被允许。但琳宇有多个石林观的分寺院,若是能拜访那些地方,说不定可以……”



“去看看吧。”说着,李斋看相酆都,“神农那边就拜托你了。”



(*)此前都是译作“丰都”的,但后来发现原文写的“酆”字,在现代汉语里实际还是有此字的,故改正。



5



“归根结底,瑞云观遭受诛伐是一切的开端。”



喜溢一路上小声地说明着情况。最适合几人拜访的石林观系的寺庙,就在离他们落脚处不远的一处道观寺院集中的地方。



“那时候似乎是就在江州的道观寺院一致决定要共同诘问阿选之时,听闻情况的石林观却阻止了他们。他们当时给出的理由说是‘太危险了’,但当时,没人能理解为何公开质疑阿选是危险的。”



“的确如此。”去思颔首道。



去思他们作为当事人,当时确实丝毫没感觉到任何危险。



“但尽管如此,石林观的主座——也就是首长——沐雨大人,亲自派了使者前来瑞云观阻止。但当然,瑞云观没有听从他们的忠告,结果你们也都知道了。”



喜溢似是顾及着去思,没有说得太明白。



“我根本不知道有过这样的忠告。从它甚至没有形成传闻这一点来看,上面的大人们也没把这当做是一件大事吧。我的话,当时只觉得有一群人在说些奇怪的事情,仅此而已。”



在喜溢的建议下,去思久违地脱下了道服。酆都借给他的袍衫和外衣比道服暖和,却怎么看都有种不可靠的感觉。



“谁都预想到了,我们或许会和国家的关系变得微妙,但却谁也没预想到会有能被称作危险的实际危害发生。”



“这也是当然的。正因如此,在瑞云观遭遇悲剧后,文州系的道观都对为何石林观会察觉到危险这件事抱有疑问。”



说到底,还是因为石林观对鸿基相关事宜十分熟悉。而这也是因为天三道本身就是起始于由骄王庇护的宗派。虽然后来与骄王的距离渐渐变大,但其受庇护的历史久远。而且,石林观是以批判他道观为基础的。道观拥有以丹药为代表的技术和咒术,基本上来说,他们积极向国民施行善举,国民也因感谢而前来道观参拜、供上香火。换句话说,道观是依附于国民的,但石林观的道士却是以钻研教义本身为目的道教,为此他们提倡修行高于一切。



“虽然并不是说他们的主张有什么问题,但……”



但,比较鲁莽的石林观道士,每每遇到他派就会前去痛斥“为了赚钱而去巴结百姓”,石林观也因此经常受到他派道观的排斥。他派教义认为,向民众实行善举才是道教的本质,因此甚至有人表示,对此不屑只拘泥于自己修行的石林观根本就不是道教。



“正因原本就有争执,如此坚持修行第一的石林观却对鸿基的情况最了解,这就令很多人不解。甚至有人说,如果他派是巴结百姓的话,那石林观不就是向权力献媚吗。”



“说到底,既然是始于骄王的庇护,出现这样的声音也无可奈何……”



哎,喜溢沮丧地垂下肩膀。



“总之,两派之间本就有争执,石林观又在此时阻止瑞云观对阿选的诘问,于是诛伐后,就有了如此毫无根据的传言。”



“就是说石林观与阿选有所勾结的传言?”



“正是如此。”



他派的的道观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其幸存者就多对毫发无伤度过此次劫难的石林观系道观持尖锐的看法。因此有些根深蒂固的传闻就说,石林观原本就与骄王朝密不可分,难道不是和阿选有所勾结吗?



“但我想这充其量不过是因为,那位大人继骄王之后即位,在之后又是阿选,因此而产生的草率臆测罢了。”



“啊,就是说他们认为,在骄王之后即位的骁宗大人是反骄王的,那么阿选就应该是亲骄王的?”



“没错——有人说,受到骄王庇护的石林观绝对也在暗地里受到阿选的庇护,不仅如此,甚至有人怀疑,针对瑞云观的诛伐会不会也是被石林观所唆使的。”



“那事实又是如何?”



面对李斋的问题,喜溢摇了摇双手。



“怎么会。石林观与阿选暗通——这实在令人难以想象。本来接受骄王的庇护也是过去的事了,与现在的主座沐雨大人没有丝毫关系。而且说到底,沐雨大人信仰心浓厚,是位十分了不起的大人。”



但因阵营不同,总有些冒失的家伙说些欠考虑的话来相互攻击,最后导致他派与石林观如今完全断绝了关系。



“如翰大人虽然对此也十分痛心,但若是轻易接近石林观系的道观,届时其言行有可能会招致更多不可预测的误解,说不定会成为更大的争执的种子也未可知。对方大概也持相同的想法,如此双方也就一直毫不来往。”



“道观也各不相同啊……”



面对李斋的感叹,喜溢微微苦笑道:



“不过也就是人们聚集在一起罢了。但石林观对中央的情况十分熟悉,这是很明确的,恐怕是有骄王时代留下的人脉吧。只要不拿出瑞云观或者浮丘院的名字,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喜溢说着停下了脚步。视线前方,能看见一座开着门的小庙。



“我就在此处等候。”



       



这座庙从规模上讲决不能说大。供奉着神像的庙的中心有一处被其附属的建筑物所包围的庭院。但这里似乎信徒众多,前来参拜的人很多,他们进香的烟气就让积着雪的庭院烟雾缭绕。



去思与李斋从门前驾着桌子的老妇那里买了线香,就径直向庙的中央深处进香礼拜去了。看来这座庙供奉的是在冥府裁决人的罪恶的十王,看着排列在堂中的神像,李斋小声问道:



“这么多的人,都是石林观的信徒吗?”



去思微笑道:“也不全都是吧。”



人们会为了自己而祈祷,并根据祈祷的内容来选择神明。而提供神与人的结缘的场所也是道观重要的使命之一。若是瑞云观系的道观,一定会在这里设置药房,但这里看到没有类似的设施。



“但说到石林观,我并没有在承州或者瑞州听过啊……”



“我想就算是江州也几乎没有分院,其道观应该多在文州到马州这一带。”



“我还以为哪里的道观都差不多呢。”



“这么想倒也没错。”



在戴国,无论从历史、设施的数量或者道士的数量来讲,所谓道观即使瑞云观。虽然就算同为瑞云观体系下的道观,也会因教义的差异而划分出不同宗派,但可以说其根基都是相同的。但瑞云观并非一切。有许多与瑞云观思想相异的道观出现,在这些不断出现又消失的道观中,也不乏获得了一定历史与规模的例子。



人们参拜的样子并无不同。既有虔诚礼拜之人,也有前来游览一般的热闹的人。在这些参拜者之中,能零零散散地看到一些身着白道服的身影。瑞云观是不使用白色道服的,看来石林观是用白色的吧。其中也有一两个身着褐色道服的道士,这些人应该地位更高吧。



去思叫住了一个身着白色道服的道士。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听说这里能打听到鸿基的情况……”



中年道士停下脚步感到有些奇怪:“鸿基的?您想知道什么呢?”



去思舔了舔嘴唇:



“有传闻说新王即将登基,这是真的吗?”



嘘!



道士竖起手指看了看周围。



“……您是在哪里听到的?”



道士小声地说,并且用眼神示意他们去大堂角落。



“就是在街上偶然听到的。”



“不过是传闻而已,还是不要太大声让这个传闻变成话题就不好了。”



“那这个传闻没什么真实性是吗?”



道士的表情严肃起来。



“不过就是传闻而已……”



但此时却有一个嗓音粗重的声音插了进来:“真的吗?”



回头看去,一个男人一脸诧异地看向去思几人。



“刚刚你们是不是说了,新王就要登基了?”



“并非如此,不过是传闻而已。”



虽然道士这么说了,但男人听到背后的人问“怎么了”,就转向了那边,向同行人一样的几个男女说:



“似乎是要立新王了。”



随即便发出了惊诧与欢呼的声音。



“真的吗?要立真正的王了吗。”



另一个的男人对满怀信心的女人说:“这说法太可疑了。现在不就有王吗?”



“不是有传闻说是假王嘛,看来果真如此。终于要立真正的王了。”



“是伪王。”像是要一吐为快一般李斋说道,“根本不可能立新王,因为真正的王早已存在。”



不知是不是李斋的语气实在强势,周围的人们都显出些扫兴的样子。



“真正的王?那是谁啊?”



“如果说正当的王还存在,那为何不在玉座之上?”



“如果是说的是好几年前登基的那位的话,不是说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是在嘉桥战死了对吧?”



“说起来,有段时间为了搜寻遗体还引起了大混乱。”



李斋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被去思抬手制止后,也在嘴边做出打结的动作点了点头。



“要是终于能立新王了就万万岁了,这下终于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了。”



“真的是,最近的戴真的是完全没受到王的恩惠。”



或许是听到了这边高声说话的声音,人们中“什么?”“王怎么了?”的声音渐渐变大,人们也开始聚集起来。



在一片骚动中,一个深沉的声音说道:“请冷静下来吧。”一看,是一个穿着褐色道服的年轻道士正走来。



“为何喧闹?”



他向着这些想知道传闻真伪的人们道:



“真相不久就将在官府公报,届时里祠也将升起王旗。大家不如再耐心等待到那时如何?”



“可是……”



“王之废立(*)乃是国家大事,不应在此一味吵闹。轻率的绝望也好欢喜也罢,无一例外会侵蚀民众的平静。传闻此物,不过是不知原形的怪物罢了。不要被迷惑,以平静之心祈求上天守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