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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2 / 2)


“我只能竭力而为了。——你这边能攻下函养山吗?”



面对敦厚的询问,李斋报以苦笑。



“我们也势在必行。”



同伴的人数在不断增加。在朽栈的帮助下,他们最终招到的人数十分可观。至于塌方位置的问题,他们已设法将范围缩小到几个候选地,到修整通往那几处的矿道为止还是有办法的。



“不过,至关重要的函养山,我们还是无法看清它的全貌。”



“我也在州府内部暗中试探了一番,好像官员中也无人清楚函养山的真实情况。毕竟这座山悠久古老,山上的玉泉也大多被坑氏所控制。”



坑氏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彻底隐藏了玉泉及通往那里的矿道。这使得函养山的全貌变得难以捉摸。



“期待你的喜讯。”



听敦厚这么说,李斋点了点头。



“是要暂时装作矿工吗?还真辛苦呢。”



葆叶笑道。



“只要有目的,有事可做,就没什么可苦的。还得多谢葆叶你的相助。”



“壮工及物资方面我会想办法,为了让李斋你可以不必在采石场挖洞。”



“拜托了。——我在挖洞上可帮不上什么忙。”



李斋笑着从牙门观告辞而去。只有李斋一人的话,就可以任凭飞燕带她飞翔。原本飞燕只需要半日就可以从牙门观飞到西崔。而如今要避人耳目,飞燕无法在白琅周边自由飞翔,可就算小心翼翼地选择路线,也用不了一天的时间。傍晚时分,在点点灯火下,李斋刚回到西崔,就发现新住处的正堂里正悬挂着一块布。



“回来了?”霜元回头看向李斋,“葆叶夫人可好?”



“还是老样子。——话说回来,那是?”



这是一块平淡无奇的白布,大概是拿的现成的布。方方正正的一块布下,用墨汁画了一条浅墨色的线。从外观来看就是用刷子蘸上淡淡的墨汁,笔直地画上一条直线。



“您回来了。”静之笑着解释道,“我们刚刚在说,从牙门观运来的货物上挂有白帜的旗子,就好像在冒充白帜,令人颇有些坐立不安呢。”



“啊……说的也是。”



目前有大量的人员及物资进入西崔。因为是以重建石林观的道观为名义,所以挂着白帜的旗子。说到底,白色的旗帜本就是石林观相关人士的标志。不过,白帜对于李斋等人而言意义不同。它代表着辙围的百姓对骁宗的恩德的感激之意。挂起白帜,总会感到些许胆怯。



“可我们也不能撤下白帜。”霜元说道,“于是为了做出区分,我们试着做了一面旗帜。我们虽然并非白帜,但所求相同。若做成这样,白帜应该也会谅解吧。”



没什么谅不谅解的。建中当时是一副苦笑的模样。



“嗯,这样不挺好?简洁明了,最重要的是简单易做。”



他们的物资和资金已所剩无几,如此一来仅凭手头上现有之物就足够了。



听李斋这么一说,去思一脸高兴地在酆都的背上拍了下。



“——莫非是酆都提议的?”



“是的。虽然觉得还是粗糙了些,但霜元大人夸奖了小民。”



酆都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害羞。李斋再次审视那面旗帜。自离开硕杖后,长时间以来一直只有她和酆都、去思三个人。那时喜溢帮了他们一把,静之及余泽也一同加入进来,尽管如此也仅有六人而已。看着这面朴素的旗子,就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一行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我很喜欢这个。”



余泽在李斋面前放了杯茶,这么说道。李斋觉得余泽大概也有同样的感慨吧。



“……我们当时流落到高卓附近的时候只有四个人。就四个人加两匹马。”霜元感叹道,“如今的规模已经大到需要以旗帜来识别同伴了。”



李斋点点头。——是吗,会引发同样的伤感吗?当初人手不足,资金及人脉也都严重匮乏。他们只是如同白帜般心存志向,每个人都走过一段孤立无援的旅程,最终所邂逅的人们的深厚情义相互交织,才造就了如今的一切。



正当她感慨万千之际,屋外传来一阵欢呼声。出门一看,是从高卓骑马而来的一伙人中的几人刚刚到了。



“这镇子出乎意料的大,找到这里可不容易。”



李斋等人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在镇子各处都竖起了画有墨线的白旗。朽栈借给他们的住处已人满为患,隔壁及后面的两栋房子也只得重新修缮一番。



注:1. 指村落。



2.佛教用语,泛指寺院。



3.孤儿及老人居住之处。



5



有国官手持武器试图偷袭泰麒——。



这一则消息震撼了宫城。歹徒已全被捕获,押送至州秋官府。国官也匆忙赶到,在进行了严厉的审问后,当天下午士逊就被拘捕了。



“这是何等的蠢货!”



身为秋官长大司寇的松桥咬牙切齿道。阿选近期即将登基,这时谋杀宰辅,无异于弑杀阿选。



“这是大逆之罪。必须处以极刑!”



然而,被拘留的士逊哭着叫屈。



“为何诸位都不明白呢?那人不是台辅!”



“他是假扮台辅的冒名顶替者!”士逊大声控诉道。



“既然是台辅,怎可能如此冷酷无情?冢宰也一直说那不是台辅!”



有人找到与台辅长得相似之人,把他送进了宫。所谓“新王阿选”,本就是那个假宰辅的弥天大谎,是他背后的势力想要把阿选拉下台。



士逊的辩解与张运的主张过于相似,以致于众官员都目带猜疑地望向张运。



“少胡说八道!”



张运勃然变色,一张脸涨得通红,“本官绝不可能怀疑台辅。何况本官见到台辅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绝无怀疑台辅真伪之意!”



“可大人您不是经常说台辅是在欺骗众人吗?”



面对哥锡的指责,张运直跺脚。



“本官只是指出有此可能!为了主上及国家的安全,必须要谨慎行事。因此本官只是考虑到万一的情况。”



“果真如此?”哥锡完全是一副揶揄的口吻,“这和下官记忆中的似乎有若干差异啊。”



哥锡说着,仿佛寻求赞同般的看向六官。六官均点头称是。



——真是愚蠢。案作心中暗忖。



即使张运主观上能扭曲真相,可却改变不了他人的记忆。若了解当时状况的人碰个头,对照一下相互的记忆,那么张运自欺欺人的举动就很容易露出破绽。



归根结底,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撒谎,因此这个谎言也十分马虎草率。他只能一个劲儿地大声叫嚣。他深信,如果一直嚷嚷到对方挺不住,那谎言也会成真。



“本官早已声明,只是指出问题而已!说到底,为何要声讨本官?罪人是士逊吧?是士逊一厢情愿,误解了本官所言,就算他轻举妄动那也与本官无干!”



张运咬牙切齿地说,“倒不如说士逊此人心术不正。他好歹身为州宰,却冒犯台辅而被革职。他必定是对如此境遇怀恨在心,才会诉诸暴行。”



“哦?”哥锡脸上浮现讥笑,“大人是说,您将这心术不正之人安插在州宰及内宰的位置上并无过错?”



“若我早知他品行如此,不可能放权于他!”张运厉声呵斥道。



“本官承认被士逊这混账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不过,诸位官员也并未提出过异议。诸位不也一样被蒙骗了吗?”



张运说着仰天长叹。



“我等着了他的套啊。本官没想到他是如此卑鄙无耻又愚昧之辈。而且他还被委以重任,却屡屡失败,最终反目成仇,做出了袭击台辅——我国麒麟的举动!”



张运费尽唇舌谴责士逊,哀叹自己的识人不清,指责同样受骗的六官也是同罪。他越说越来劲,六官却冷眼旁观。



“冢宰甚是恼火。”对士逊进行审讯的秋官告诉他,“他说自己居然将权力交由你这般卑鄙的不逞之徒。”



“怎能如此!”士逊泪眼滂沱道。



“这也欺人太甚。下官只是——冢宰的——”



从士逊的立场而言,他是想迎合张运的。他的确心怀不满。他怨恨挡在自己面前,将自己逼得无路可走的泰麒。若继续这样下去,他就会失去地位,也会失去张运的信任,这都让他焦虑不安。因而他为了迎合张运,试图如张运所愿般将泰麒除掉。被泰麒顶撞、丢尽了脸的不仅仅是士逊,张运也同样被逼得走投无路。对张运而言,泰麒就如同仇敌一样。若能除掉泰麒,张运即使明面上不说,想必内心会十分欢喜吧。



“冢宰说要判处你极刑。”



士逊呆呆地张大了嘴。



“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就算张运表面上装模作样,也必定会在背地里使手段,将士逊救下来。



士逊数次问及是否有人来见刑吏。他以为张运必定会派人过来。“没有!”等来的只有冷淡无情的答复。来来回回多次后,士逊终于承认了张运并不打算救出自己的事实。



士逊被拉出去盘问时显得萎靡不振,“……下官深感自己的目光短浅。既然事已至此,下官会全盘托出。”



士逊有气无力地说道,然后抬起了头。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这一切皆为冢宰所下之令。”



张运在深夜被闯入宅邸的司刑逮捕时,一脸茫然失措,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冢宰他——把台辅?”



同样被拘留起来审问的案作惊得目瞪口呆。



——不会的。就算是张运也不至于如此愚蠢。



不过,据说士逊坚持说是张运指使的。制定计划并实施的是自己,然而完全是张运下的命令。



虽说张运坚持说不可能,可所有官员都清楚士逊就是张运一手培养起来的部下。张运声嘶力竭地大喊,说因为士逊会揣度他的意思来做事,他的确是顺手用了这人,但士逊绝不是自己的臣子。



“恕下官不敢苟同。”笑着说这话的,是被张运无情撤换掉的内宰。“士逊是在张运的指使下行动的。为了陷害台辅,他让士逊坐上内宰之位是事实,士逊曾多次说过这是张运下的指示。张运还赏赐了他钱财,内宰府的下官皆可做证。”



当张运听到这番指证时叫苦连天。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



事到如今,他能依靠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张运写了一封长信给阿选。



翌日收到回复,只有“已阅”二字。



6



新的一月开始没多久后,牙门观就给西崔传来了消息。夕丽骑着骑兽飞空而来,在夜晚时分抵达西崔。



“怎么了?”



“敦厚大人发来急报,说是文州城内有异常动向。”



“异常动向?”



“州城好像接到了打开兵站的指示。看这情形是鸿基那边要派军队过来。”



据说州师将要为从鸿基远道而来的军队准备补给。



李斋只觉得一股恶寒爬上脊背。



“规模呢?”



“从目前调动的补给规模来看,应该只有一个师。来的不是大军,但看起来是打算长期驻留。”



“就军队的规模而言,应该不是来讨伐我们的……”



李斋喃喃自语道,静之点点头。



“会否是斥候?也许我们在这里的消息传到了中央的耳朵里。”



“说不定。若真如此,就算不甘心也还是暂避风头为好。”



遗憾的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骁宗的下落。



不过,若贸然行事导致事情暴露,反而坏事。



“目前召集到多少人了?”



“五千有余。”



西崔如今人山人海,人们的活动甚至遍及周边无人居住的村庄。伙伴们在居住的屋子里静悄悄地将旗子——酆都设计的那面白旗悬挂了起来。不仅如此,这阵子连白帜也在他们的旗面上画上一条墨线,仿佛宣言要和李斋等人同心同德。不知不觉间,李斋等人连同白帜一起被众人称为“墨帜”。



另一方面,地处西崔西边的龙溪,为了重建石林观的道观而大兴土木。与此同时,随着高卓戒坛将在龙溪建立一事被公开后,无住持的寺院得以修缮,并用于建立戒坦。前来施工的壮工们,以戒坦为目标的方术师们,寻求生计的荒民以及奔着人流而来的行商们,这些人汇聚成浩浩荡荡的人流,极好地掩护了同伴们的行动。而且,令道佛界人士大为惊愕的是,据说西崔还将设置檀法寺的分院。檀法寺准备重建一座废弃的寺院,在那里挂上“护法院”的匾额。 看到人们瞪大眼睛在现场围观壮工们修缮寺院,李斋反而更为惊讶。



“有这么稀奇吗?永霜那边也有好几座檀法寺吧?”



听李斋这么一问,空正回道,“因为那边的寺院没有名字。”



“啊!”李斋惊呼一声。如此说来,所有的寺院都只挂有“檀法寺”的匾额。



“因为人们一般认为檀法寺是无寺院的寺院啊。”



说这话的是清玄。空正和清玄一同被高卓戒坛派遣过来,在指挥龙溪的戒坦建立的同时,也率领着支援墨帜的人们而来。



“无寺院?”



面对李斋的疑惑,空正颔首道,“除了衣钵之外,我们不允许拥有任何物件。”



袈裟及食器,冬天时则另备一张御寒的草席,这些就是僧侣唯一可以拥有的物什。故此他们连寺院都没有。由于这种极端的情况,檀法寺也曾被视为异端,但在长年累月下,如此情况也发生了变化。



“当然,没有寺院的教义至今也未彻底推翻。李斋所见到的檀法寺看上去不像寺院吧。”



“如此说来,有些看上去就和最普通的宅邸——民居一般。”



据说檀法寺除了总寺院以外,并没有其他所谓的寺院。虽说有分寺院,但一般由极其普通的房屋来充当寺院。每座寺院没有单独的名字,统称为“檀法寺”。



“檀法寺十分重视布施。”



布施,即施舍。布施可分为财施、法施、无畏施三种。财施,顾名思义施他人以钱财;法施,谓之宣讲佛法;无畏施,以安慰施与受难众生,济度他人。



“财施是最基本的,因此我们不允许敛财。”



即使受到施主布施,僧侣也会将富余钱财施与百姓。一人一件袈裟,就算有施主布施额外的袈裟,也会转让他人。



“不过——”空正说着笑了,“贫僧当然是换上新袈裟,转赠旧的袈裟。”



“原来如此。”李斋也露出笑容。



“正因没有钱,所以也就没有闲钱来建寺。各地的檀法寺都不是由我们建造的,是施主布施的房屋。我们既不会主动提出建寺,也不会开口索取。” “啊,所以那些普通的民居就成为了寺院吗?”



“正是如此。”



没有寺院的檀法寺要建别院,确实不失为一桩大事。



“可既然贵寺不得蓄财,那设立别院的资金从何而来呢?”



“似乎是削减了一些分寺院。从骄王统治末期开始,国家动荡之下多了不少出家之人。他们各自建立了分寺院,但以前就有不少人提出寺院数量过多。为此,我们选定并合并了城里的几座分寺院,剩下的房屋都卖掉了。剩余的僧人中,愿意为国效力的正在赶往西崔。”



“如此在下心里也有了底气,但贵寺这么做果真无碍吗?”



“修行无需容器。往日修行之地就在路上,法施时贫僧们会定居城中,或露宿街头,以讲经说法。”



“听上去很是惹人厌烦吧。”清玄含笑道,“僧人们如同乞丐般露宿街头,席地起居,同时到处在街头说法。这就是为何人们说檀法寺聚集着众多奇人异士的原因。”



空正甚是赞同地颔首。



“为此无论是面对百姓还是府第,都必然会惹上是非。”



“这……也难怪。所以要带武器?”



檀法寺的僧侣必定会携带武器。将武术作为修行的一环也是其与众不同的原因之一。



“三施之一是无畏施。贫僧等人会赶往受灾地,若听说有妖魔出没,也会赶去救助百姓——不过,若真心实意想帮助他们,就必须狩猎妖魔。我们需要力量来进行布施,去制止妖魔袭击、流氓肆虐及战乱,且足以在纠纷中自保。因此檀法寺才会将武术作为修行中的一环。”



过去,僧侣的随身之物只有衣钵及草席一张,如今则是衣钵及武器一把。空正所持的是一把大锤,是信徒布施的冬器。若使用武力,受伤的情况自然会增多。随着治疗技术的累积,檀法寺逐步建立起施术院。



“在下也曾承蒙贵寺多番关照。”李斋微笑道,“在军中,檀法寺可要比大夫更为可靠。”



治疗快速,预后良好——这是士兵之间的常识。西崔的护法院也已开设施术院,上门求医的不仅是墨帜的人,受了伤的壮工也络绎不绝。



李斋感受到了迅速奠定基础的踏实感。不仅是人数在增多,他们也在为支持聚集而来的众人而厉兵秣马。尽管如此,文州还是传来令人不安的消息。王师将至,而州师正展开行动为其提供支援——。



“州师内部氛围如何?”



李斋向夕丽打听道。夕丽一脸严肃地陷入沉思。



“并无战前的紧张气氛。卑职认为,估计州师所采取的行动的确只是为了提供兵站。至少州师应该是如此打算的……”



“那问题就在于从鸿基过来的那批人。”



他们目的为何。目前看来也并非是因为墨帜暴露了行迹而将他们视为叛民。



“——我们该如何是好?”



当李斋征求霜元意见时,他仿佛若有所思般地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霜元说道,“要以防万一,毕竟我们如今规模不小。王师一来,说不准会盯上哪里。总之,为了不引起注意,我们留一部分人,其余人等还是撤到潞沟为好。山上还在下雪,若不早点动身让新积起来的雪掩盖足迹,连山中的据点都可能被他们发现。”



“是!”他的部下点点头,跑出去传达命令。



7



残雪在峡谷中村庄的上空漫天飞舞。



冬天时到来的旅人,带回村子的女人的尸体,然后在村子里待了一段时间。



尽管据他本人说,自己是居住在白琅的隐士,但定摄很快就得知这位旅人是位侠客。这名自称博牛的男人,帮忙修整了因人手减少而无法得到修缮的房子。老实说,定摄很是感激。那时正值初入冬,为了防御即将来临的极寒天气,他们必须修缮损坏的房屋,而博牛凭借与魁梧身材相符的一身膂力帮了村民们。能赶在结冰前修缮墙壁及房顶,想必许多村民都松了一口气吧。



博牛在村里待了半个月左右,帮忙筹备过冬后便离开了,继续他的寻人之旅。定摄等人为了报答博牛,向周围的里庐询问是否有看到博牛所寻之人,但没有获得任何线索。



“听说主上已经故去了……”定摄安慰道。



“不过并无确证主上已经驾崩。那么我就得去找他。”



“可我听说主上故去的传言也已有六、七年之久。若他仍在世,为何至今销声匿迹?”



莫非是因为畏惧执掌鸿基的伪王才隐姓埋名吗?当他畏缩不前的这段时间,戴国已病入膏肓。面对定摄隐隐流露出的不满,博牛宽慰道,“主上应该有不得已之处。”



“可是……”



“此事毋庸置疑。若你指责对方是贪生怕死之辈,又如何能向他乞求施舍?待主上回到王位上后,若你还寄望于他能矫邪归正、施以仁政,那就必须坚信主上也是想救百姓于苦难的。”



听到对方温和的劝慰,定摄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



“很好!”那位旅人说着拍了拍定摄的肩膀,离村而去。



王仍活在世上,会回来拯救他的百姓。——博牛坚信不疑的态度,对这个村子的人们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那些迫不得已下的舍弃,以及无法得救的绝望,似乎渐渐淡去了。村民们互相帮扶着共同捱过这漫漫长冬。与此同时,他们也加强了村口的防守。



——按理说,自远方进攻而来的那方形势较为不利。



博牛指点村民,只要固守城池即可。他们把大门修补得十分牢固,为抵御敌人的强行突破,还建造了墙壁及望楼。竹子被削成竹枪,农具上插上刀刃,到了紧急关头便可作为武器使用。在大雪彻底封村前,要尽量收集物资,尽可能保证冬季物资的充足。



“我不会看着你们白白被欺负。”



博牛留下来的某些东西,微微动摇了定摄及因绝望而意志消沉的村民们的内心。他们可以在交涉后勉为其难地交一些物资,可今后,决不会再交任何一个人过去。——这就是定摄及村民们下定的决心。



考验决心的那日来得毫无先兆。大街上积雪初融时,几个被大雪困了一个冬天的土匪闯了进来。大概是为了弥补冬季的不足,他们叫嚣着让村民交出粮食、煤炭及老人。定摄深吸一口气,隔着大门上的窥视孔与土匪们对峙。



“我们刚熬过这个冬天,已无存粮,抱歉无法给你们任何东西。”



虽然土匪一再恐吓,然而都被定摄一一回绝。如今他已无须直面土匪——仅仅如此,拒绝土匪的要求就变得格外的轻而易举。经过一番争辩,最后定摄同意交出一定数量的煤炭及粮食,但拒不交出任何人。



“我们不会交出村里的人,请你们以后也不用再提了。”



“耍老子吗!”土匪怒吼起来。但既然他们进不了村子,便也无能为力,只能在门口咒骂了一会儿,不久便抱着包裹悻悻而去。



“我们成功了,定摄!”



从村里四周立着的望楼上下来后,彦卫欢天喜地地说道。



“真想让你看看他们咆哮的嘴脸。”



定摄点点头。事实证明只要抵抗,就能成功,这点令他十分欣喜。虽然舍不得那些物资,但毕竟早已料到,交出去的也只是挑拣出来的一部分而已。何况他们马上就能熬过极寒期了,少了这点物资对村民的生活也不会有影响。村民们的脸上也重新绽放了笑容。然后,五天后他们迎来了一波袭击。



几十个土匪一涌而至。他们各自持有武器,甚至携带了翻墙用的梯子及破门用的锤子。



望楼上的看守立刻发现了这伙土匪在逼近,并通知了村里。女人孩子躲进了里家被修补得最牢固的一角,男人们则拿着武器分散开来。虽然手中的武器都是竹枪或用农具改造而成的,但总比手无寸铁要来得心里踏实。



土匪们开始用锤子砸门,同时将梯子架在城墙上。不过,墙内预备了可移动的望楼。他们按照角楼的指示将望楼安置到墙边,一旦看到墙外的梯子上有人爬了上来,就扔下石头,并用斧头砍断梯子。土匪用锤子砸破便门,可没想到里面还筑了一堵墙。墙不高,但也足以超过人的身高了。土匪以同伴为踏板,试图爬过这堵墙,却被爬到墙上的村民从另一头打了下来。



墙外有火矢被射了进来,但村子里四处都蓄了水。经过半天的攻防战,土匪暂时退避三舍。那晚深夜时分,第二次攻击袭来,这一次也被村民成功击退了。土匪大多遍体鳞伤,其中有些人已奄奄一息,而村民一方几乎毫发无伤。



翌日,土匪的攻击虚有其表,徒增伤者后落荒而逃。



长久以来,定摄等人一直屈服于土匪的淫威之下。这是他们获得的首次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