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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2 / 2)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你们就能守住武人所谓的尊严。不过,你们倒是心满意足了,戴国该怎么办?就这么容忍阿选继续专横跋扈下去吗?”



李斋等人只能沉默不语。



“若为戴国的将来及百姓着想,就必须避免白白送命。忍辱负重,等待时机为主上报仇,不惜一切代价除掉阿选。”



敦厚强硬地说道,然后声音缓和了下来,温和地劝诫道,“你们一直在说,如果是主上在这里,他会怎么做。若骁宗大人眼下就在这里又会如何?是把自己对主公的感情放在第一位,还是把戴国放在第一位?”



“你们好好想想。”敦厚说。



这一天,静之一直闷闷不乐地思索着。的确,骁宗肯定会叫他们别管自己,拯救百姓才更重要。



可是,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内心深处就会涌上一股绝望。这是过去他曾在老安感受过的绝望。他当时以为失去了骁宗。都怪自己不肯费工夫去确认,才会导致骁宗死去——就是这种绝望。静之对戴国的未来充满绝望,而更让他绝望的是自己的无能。绝望的是自己本可以做些什么,却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眼睁睁坐失良机。他瞧不起并厌恶着自己——更是憎恨着自己。他内心悲痛欲绝,即便别人宽恕了他,他自己也无法宽恕自己。



——必须要救出骁宗。



可是,没有对策。他们没有时间重整势力。想要强攻鸿基并夺回骁宗是绝无可能的。虽然不清楚防卫鸿基的师六军的实际人数及虚实,但可以肯定的是,比起缩减到只有两百人左右的静之等人,其规模有三百多倍。对方至少有三百倍的兵力,而且还有牢不可摧的城池,以及感情上支持他们的百姓。战场是一个冰冷的算计之地。再怎么宽松地估算也得不出能战胜对方的结果。



“我们不能至少潜入王都,把主上抢走吗?”



喜溢说道。可这也是没希望的。



“王宫的警备森严,若就凭这点兵能悄悄潜入做些什么,那我们一开始就会取阿选的项上人头。”



听到李斋的话,喜溢陷入了沉默。



又换了另一个人问道,“那刑场呢?既然他会被带到百姓面前,我们也可以到现场。”



有人似乎觉得这个主意正合乎心意,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我们混到人群里,进了刑场后直奔主上身边。”



“很难吧。”霜元叹了口气,“阿选自然会考虑到会有势力前来劫法场。我们可以和拿着石头蜂拥而来的百姓一起冲到主上跟前——这倒也并非不可能。不过,救出主上后,你们能杀退冲过来的百姓,杀出一条生路吗?”



“我也不忍心对百姓刀刃相向,可要救主上,形势所迫也只好这么做了。”



有人怒斥这和阿选有何不同。也有人辩驳这是迫于无奈。



“哪怕我们可以控制住情绪——”静之高声说道,“周围围观的百姓恐怕有数千人,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下,我们能杀出一条生路吗?”



“怕是不行。”李斋说道,“首先,我们不能把武器带进皋门。如果我是阿选,让百姓进来时就要搜身。武器一律不得带进去。”



“就算我们杀出一条生路——”霜元接着说。



“接下来要怎么做?我们可以突破重重防卫,离开刑场吗?能否逃出王都?逃出王都后又该怎么办?”



静之回想起白圭宫的景象。皋门耸立着,里面是奉天门的楼阁。左右两侧同样是高耸的楼阁,高高的城墙连接着四面的建筑。穿过奉天门,就来到奉天殿的前庭,左右两侧也耸立着楼阁。前庭应该到处都有士兵。无数的士兵及空行师在从奉天门到皋门的隔墙上待命。一旦发生事端,那些士兵就会赶过来。若空行师在场,肯定会在出事的那一刻就找上门来。当他们挤开人群,来到骁宗身边的时候,箭矢和标枪就会从天而降吧。



岂止如此,若周围的人群太碍事,他们可能根本接近不了骁宗,反而多半会成为箭矢和标枪的猎物。



静之这么一说,就有人说,“不会吧,周围可都是人。”



静之露出了苦笑。



“你以为阿选会因为把周围的百姓牵连进来而有一丝犹豫吗?”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阿选不会顾及百姓的性命。既然空行师数量不少,他们是否能接近骁宗都是个疑问。即便做到了,周围可是敌窝,想要除掉这么多敌人是没有可能的。即使出现了什么奇迹,阿选也会在发生骚乱的那瞬间关闭皋门吧。若是如此,他们就没有办法离开王宫,只能被蜂拥而至的大军碾压。在静之等人被击溃前,鸿基的城门也会关闭。纵使对方出现失误,他们也逃不出鸿基。



“就算我们逃出去了,也无处可去。”有人有气无力地嘀咕道,“我们会被一路追杀,连个跑路的地方都没有。”



“可是……”



“还是没法完全放弃吧……”有人说出口,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斋在一片沉默中苦笑着,低声说道,“何况台辅还在阿选手中。不管再怎么幸运,只要阿选杀了台辅,一切都会在瞬间结束。”



“也就是说……”有人回应道。



“不可能把人夺回来。”



静之挠破了脑袋。无论他怎么想,都救不了骁宗。纵然结论是“不可能”,他也无法放弃。他轻易不肯死心,一直仔细思考对策,却还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到最后,他开始想入非非,妄想会遇到好运,或是会出现侥幸的情况等等。



总之,他们无计可施。



“即便如此,属下也无法抛弃骁宗大人。”



静之开口道。这是他绝对不愿意做的。



霜元颔首。



“我很清楚,拯救戴国是重中之重。但正因如此,哪怕只有我一人,我也想救出骁宗大人。骁宗大人可能会让我们以国家为重,可我知道,骁宗大人想要为国尽心竭力。而大人会为了国家而被舍弃——我不想在这种处境下扔下他不管。”



“这是我的私心。”霜元露出平静的笑容。他已经是一脸的坚定。



“我知道我救不了他,可就算救不了,至少也想让他在死的时候免受屈辱。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向阿选报一箭之仇了,但决不能再让骁宗大人在耻辱中死去。我希望至少能把他从刑场上解救出来——哪怕结果也是战败而死,起码也要让他战死。”



李斋点了点头。



“我们付出了众多的牺牲,却不能为戴国做任何事。我觉得自己并无什么作为,正因如此,才想坚守忠义。”



说着,李斋自嘲地笑了笑。



“从霜元来看,我这么说或许可笑至极吧?”



“李斋也是骁宗大人麾下一员,并无早晚之分。”



李斋点了点头。



“当然,应该要有人以救国为重,我们也需要有这样的人。我想将戴国的未来托付给这些有志之士。”



李斋说着,环视在场众人。



“为了戴国,以后的事就交给各位了。总之,希望大家能先逃往雁国。”



这就是李斋等人下的结论。



4



无法夺回骁宗已成为定局。为了将来的戴国,希望大家能逃到安全地带。



对于李斋的劝告,有人点头同意,也有人固执地摇头。李斋想尽办法劝说这些人。她第一个就去劝静之,可对方并没有点头。



“属下也要去鸿基。”



“静之!”



静之制止了想要反复劝说的李斋。



“请您让属下去吧,求您了。属下一直和李斋大人您一起行动,您应该知道属下是不会同意的。”



被他这么一说,李斋也只能陷入沉默。李斋还记得,当得知在老安被认为是骁宗的武人——实际上是基寮——已经去世的时候,静之是有多么的伤心。不,她无法忘怀。若强行将其留下,他也会像当年一样自责吧。正因她明白这一点,所以不得不点头。



“属下也去。”



泓宏还未等她劝说,就先开口了。



“光佑大概会懊恼不已吧,谁叫他迟到了。就让他懊悔得顿足捶胸好了。”



“泓宏,不要白白牺牲性命。”



“并没有白白牺牲。只要我不曾屈节,便不枉此生。”



李斋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认为泓宏你们对骁宗大人忠心到会为他肝脑涂地。当然,你们作为泰王的臣子,也有臣子的忠义,不过……”



“您说错了。”



泓宏一脸惊讶地说道。



“属下可是李斋大人的部下。既然李斋大人要去,属下自然随行,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李斋内心一股情绪油然而生,一时语塞。



“那我命令你……”



还没等李斋说完,泓宏就打断了她,“属下拒绝。如果李斋大人您不想让属下死,那就请您撤退。只要您一说撤退,属下就屁颠屁颠地赶紧逃命。”



“泓宏,求你了。下一个时代会需要人才。”



“还有光佑啊。属下是李斋大人的跟班,您去哪儿,属下就跟去哪儿。一个将军就是得背负着重担前行。”



李斋再次叹气。



“傻瓜……”



“那是因为将军是最大的傻瓜呀。”



李斋苦笑了一下,将涌上心头的情绪咽了下去。



目送李斋离去,泓宏把长枪放在磨刀石上磨着。



——这一次,不会让她孤身一人踏上旅途。



以前,他和李斋一同奉命镇压承州的反贼,于是泓宏动身前往承州。在行军途中,李斋被带走问话。他的主公独自一人——不允许麾下部队随行,被敌军包围着,就像个囚犯一样被带走。在接下来的七年里甚至不知生死。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去。无论是逃跑还是被杀,他都不想让她独自面对。



这一回,他一定从始而终,跟随到底。



***



“属下也随您一起去。”



夕丽打断李斋的劝说,斩钉截铁地说道。



“夕丽,你该效忠的英章可不在这里。”



“属下明白。属下想跟着李斋大人一起走。”



李斋不由得用手扶住额头。



“你也是这样……泓宏也是……”



“是吗?”



“都让我背上如此沉重的负担……”



只能徒然死去。怎么盘算都没任何活路。他们不过是意气用事,于国于民都无大义。



“是属下主动要去,并不怪李斋大人。”



“太重了……我背不动……”



李斋不禁潸然泪下。面对静之及泓宏时都忍住的泪水,如今却夺眶而出。



夕丽握住李斋的手。



“请您不要这么想。就如同李斋大人想为了主上而去,属下也想为了李斋大人而去。李斋大人自己下的决断,是不会把责任推给主上的吧。属下也是一样。”



李斋只能摇头。



“属下是个女人……”



夕丽说道。



“属下相信李斋大人一定能明白,一个身为女性的士兵意味着什么。体格上不及友人,膂力也不如人。与生俱来的体魄,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友人。这是多么令人沮丧的事。”



友人对她总有一丝轻视——她感觉到了。若她在训练中赢了,他们就会借口说因为对手是女的所以轻敌了。被她打败的对手更会被别人嘲笑说,“你败给了女人吗?”因此,同僚们都不愿意与夕丽交手。



“在同僚的面前,属下既不能哭,也不能生气。”



李斋流着泪点了点头。是的,所以她才不能在静之及泓宏的面前哭泣。就连和骁宗重逢的时候,她也不能像霜元他们那样,毫无顾忌地痛哭。



“虽然属下自愿参军,可属下一直觉得面前这堵墙实在是太高了。直到看到李斋大人成为一位将军,才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



这堵高墙是可以攀越的。李斋一定也受过同样的苦,并克服了重重的困难。



“这就是属下一直坚持当兵的原因。属下不想被留在后方,不想被人说闲话,说因为可怜我是女人才把属下留下来。请您让属下坚持到底吧。”



“可是,你是英章的……”



“属下是英章大人的部下。若英章大人在此,属下就会跟从他。话虽如此,属下认为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



听她这么一说,李斋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如果是英章,他还是会去鸿基的吧。



“请您带属下一起去吧!”夕丽说。李斋回握住夕丽的手。



无论是道谢还是致歉的话,都无法诉之于口。



***



“我去,你们留下来。”



建中不容分说地说道。而此勇则回答,“不行。”



“凭什么建中你来命令我们?我要去。”



“你没道理去。”



此勇嗤之以鼻。



“建中你不也一样吗?”



“我是辙围出身。”



“那不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吗?又不是建中你自己被救了。不过,若你要说祖先受到恩惠,有这份情义在里面,那我也有充分的理由。”



此勇对一脸不快的建中说道,“的确没有情义,但我有怨恨。”



他的父亲被杀害了。虽然土匪本身是违背律法的,可对于此勇而言,朽栈是他独一无二的父亲。在他失去同样是土匪的生父,既没有谋生的方法,也无自保手段的时候,是朽栈救了他。朽栈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照顾抚养。此勇让他感受到了快乐——他是这么说的。



“我不会饶恕阿选。这是唯一能让他知道的方法,所以我要去。”



“这就叫白白送死。”



“我不在乎是不是白死。我要报一箭之仇,至少要给他脸面抹黑。”



“此勇!”



“劝土匪是没用的。”



听此勇这么一说,建中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离开了。



此勇目送着他离去,方顺叫住了他,“我想说的,你都说了。”



“是吗?”此勇回头看着方顺。



“我要把阿选那厮……”



此勇打断了方顺想说的话。



“你留下。”



“哥哥!”



此勇转过身对着方顺。方顺的个子比他矮了不少,但骨格上更为健壮,也许迟早会比此勇更高。方顺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必须要有人照顾家人。”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行。”



此勇把手搭在方顺的肩膀上,用了点力,轻轻摇了一下。



“从今以后,大家都要靠你了。”



“那就由哥哥来照顾大家啊,我才不行呢。”



“恐怕是不行,你绝对会很辛苦。”



此勇说着,又摇了摇方顺。



“你还年轻,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不能带你去危险的地方。你只会拖我后腿。”



“才不会拖你后腿呢。这阵子我可是有好好干活的。”



“就你这个年纪来说,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你可得支撑着大家,就麻烦你照顾母亲们了。”



“不要。”方顺抓着此勇的胳膊说,“哥哥,你是要一个人死吗?我不想你死!”



“父亲肯定不希望我们两个都死。”



“他一定也不希望哥哥你死的。”



“是啊。”此勇点点头。



“我当然知道。所以啊,至少让你留下来。作为交换,我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努力地活下来。”



“没见你有努力啊。”



此勇没有再反复劝说,而是抱住弟弟。若要追根溯源,他们本是陌生人。正因为朽栈把此勇和方顺当成儿子细心地抚养长大,这两人才能成为兄弟。



弟弟抽抽搭搭哭个不停,此勇紧紧地抱着他。



***



“我会去。你们几个作何打算?”



友尚问他的部下。



“属下要去。”弦雄理所当然地答道。



“若友尚大人您要去,那属下就跟着去。”



“要是我说不去呢?”



“那只能就此告别,属下是要去的。”



友尚盯着弦雄泰然自若地整理武器。



“还真是个冷漠无情的部下……”



“戴国会变成如今这幅光景,属下认为自己是有责任的。”



“原来如此。”友尚说着看向三个旅帅。三人迎着他的目光,宣施最先回答了他的问题。



“属下当然要去。”



长天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罢了,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友尚苦笑道,然后看着剩下的那人。



士真迎着他的目光,垂下了头。



“虽然属下想说自己也要去……可是,属下去不了。”



“是吗?”友尚只是点了点头。



“请您不要误解属下的意思。属下这伤,是没法跟着您一起去的。”



“我知道。”



听友尚这么一说,士真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属下奉阿选之令,杀害的无辜百姓不计其数。事到如今,属下不认为自己还有资格惜命。属下等人罪孽深重,有责任向阿选举兵起义,也有责任捍卫被背叛和羞辱的主上的名声。”



“对……”



“属下死有余辜,我们不该再活下去。所以属下想跟随您一起去,可是,这条腿实在是……”



“士真,我真的懂。”



友尚说着,拍了拍士真的后背。



“我很明白你的心情。”



“属下很惭愧自己的不争气。”



“这个我也很能理解。之后就交给你了……一切还未结束。迟早有一天,为了国家和百姓,你必须要打倒阿选。”



“是!”士真颔首。



“你好好努力到那时候,然后来追我们吧!”



说着,友尚注视着士真。



“听着,你来的时候,一定要把阿选大人带来。”



一定,要取下主公首级。



“这是我们为人部下应尽的本分。”



李斋等人尽力劝说,劝众人若可以的话就去雁国,不行的话反正先往西边走。他们也告诫造反的百姓们,文州即将成为扫荡战的战场,催促他们尽快往西逃。赶赴死地,白白送命的有他们这些蠢人便够了。



只有四十几人没有听从他们的劝说。尽管如此,敦厚还是一脸惊讶地说,“竟然有这么多傻子!”说完便泪流满面。



鸿基戒备森严。要去的话,就不能携带武器和护具。李斋等人只在怀里揣了一把小刀,穿上一身行装,出发前往鸿基。途中,宫中正式布告天下,骁宗是篡位者,将为其罪行在百姓面前忏悔谢罪。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怒骂。许多人不到本人面前痛骂一顿便觉得无法泄愤。大批人群涌向鸿基,李斋等人三五成群地隐身其中。



5



人潮向鸿基蜂拥而来。



弹劾前一日,人们在街头排队,准备涌入城中。士兵们列队把守在环绕着鸿基的高大城墙上。人们在手持武器的士兵们的注视下,向门阙走去,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接受盘查。



——倒也算不上是盘查。



耶利注视着涌进来的人群。随着季节的变迁,人们已脱下厚重的缊袍。这种情况下,既无法遮掩容貌,也难以在衣服下面暗藏武器。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士兵并没有仔细搜身。他们只会盘问携带武器的人,可既不搜查行囊,也不检查旌券。除了偶尔会有持剑或长枪的旅人被推到门外,人流并没有停滞。



耶利骑在坐骑上,看了一会儿涌入城中的人们,然后调转了马头。直通王宫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比平时更加拥挤。各个重要的地方都有卫兵把守,经纬交错的四个路口也有不少士兵。



——防备森严。



耶利确认这一点后便往皋门方向而去。她抬头看了看满是士兵的城墙,进了皋门,直接登上王宫。库门禁止百姓通行,门前守备完全处于战时状态。此处对通行者的盘查十分严格,就连亮出绶带的耶利,还是被摆弄着在身上搜了一通,过程非常令人不快。当她穿过库门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是认定会有人来夺回主上吧。



还是为了以防万一?据说穷寇已溃不成军。他们剩下的人数应该不足以攻入鸿基抢回主上吧。随着往高处走,她一边确认士兵的人数逐渐减少,一边回到了燕朝。她径直走向黄袍馆,空荡荡的黄袍馆里,只有满室寂寥中的宁静。



——这里也一样濒临瓦解了吗。



如今泰麒身边只剩下耶利和岩赵。耶利在门可罗雀的黄袍馆门口弃马,向正馆走去。泰麒和岩赵正在冷冷清清的正馆里等着她。



“耶利,外面怎样?”



岩赵一见到她就问道。



“防备十分森严。万一有人前来夺回主上,就能一网打尽。看来没有什么可乘之机,这个布阵看上去就像是在防备并未被歼灭的穷寇一样。”



“是吗?”岩赵呼出一口粗气。



“若他们因为穷寇被歼灭而放松警备,那就好对付多了。但恐怕无法指望如今的阿选会这么做。”



“主上呢?”



对于耶利的问题,泰麒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们不能指望外界的帮助。如今只剩泰麒还有可能救出骁宗。可是,他不知道骁宗在哪里。考虑到弹劾将至,他应该已经在鸿基或附近了。从目前警备的状况来看,应该已在鸿基。本以为关押骁宗的地方会有森严的警备,但却没有明显的偏向。只能设想他恐怕是在王宫地底,鸿基山深处——也就是比正赖所在的那个迷宫还要深的地方。



入口恐怕在六寝吧。若悄悄潜进去寻人,实在过于危险。即便抱着生命危险闯进去,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骁宗。换言之,他们没有办法可以提前营救骁宗。



“要不要索性取下阿选的项上人头?”



耶利戏谑道,岩赵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这种事当然是做不到的。仅凭耶利和岩赵二人无法除掉阿选。只要消灭不了阿选,就无法拯救骁宗和百姓。



在一片沉重的寂静中,漏刻响起。岩赵吐了口气后站起了身,外出巡逻。虽然他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可戒备的,但还是有必要确保黄袍馆中没有出现异常情况——尤其是要确保没有可疑的人影闯入馆内。



耶利目送岩赵耷拉着肩膀离开堂厅,走到泰麒的身边。后者如同雕像般坐着,一直望着庭院。



——说不出激励的话。



她只是一言不发地伫立在原地。



“你认为还有办法可以挽救吗……”



“我觉得没有。”



当耶利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后,泰麒点了点头。



“直到最后,我也没能为骁宗大人,以及戴国做些什么……”



“何必妄自菲薄?”



“这是事实。”泰麒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当我选择了骁宗大人,来到戴国的时候,只有十岁。我完全不了解这个国家,对于这个世界更是一无所知。这里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所以……”泰麒呐呐道。



“在政事上,我只能看着骁宗大人。根本什么也不懂,引起蚀之后还失踪了……”



虽然是泰麒引发了蚀,罪魁祸首却是阿选。虽然耶利想提醒泰麒,可想必他应该十分清楚这一点。



“即使是现在,我也是一无是处。”



泰麒只说了一句,就不再吭声了。



“所以呢?”



耶利催促道。泰麒之所以特意感叹自己的无能为力,应该不是为了发牢骚吧。耶利明白,他还有话要交代。



泰麒抬头看向耶利,强颜欢笑道。



“我对百姓——不仅是在这个世界,还在另一个世界,都造成了众多死伤。我不仅一无是处,而且还是个累赘。”



耶利默默无言地凝视着泰麒。不知为何,她能想象到泰麒要说什么。



“我能为百姓做的事,只剩下一件了。”



他的声音如雪般的从容恬静。



“与此同时,我也想最后一次报答骁宗大人的恩情。我是个不争气的麒麟,什么也没能帮上骁宗大人。不过,我从未后悔选骁宗大人为王。幸好他是王,这是我自始至终未曾动摇过的信念。”



耶利只是点点头。



“我想证明骁宗大人是王。”



泰麒说着,握住耶利的手。



“一直以来多蒙你相助,谢谢。”



耶利迎向他平静的目光,默默颔首。她轻轻拍了拍泰麒的手,然后松开了手。她行了一礼,离开正馆。



庭院里的空气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一股淡淡的芳香。不知是什么花散发出的香气呢?



耶利呼吸着清冷的香气,走在走廊上。她在下堂找到岩赵,叫住了他。



“怎么样了?”



听到耶利的声音,岩赵一边抬头望着天棚一边答道,“一切正常。”



“是吗?”耶利回道,又说,“明天,台辅将和主上一同赴死。”



听耶利这么一说,岩赵大吃一惊,回过头来看她。



耶利迎着他的目光说,“已经没有办法可救出主上了,台辅也承认了这一点。不过,他不想让他人把主上当作贼吧。他多半是想跑到主上面前,向他跪拜。他打算证明主上才是王,然后和主上一起被阿选杀死。”



“怎么可能!”



岩赵粗声粗气地说道,正欲大步离开,被耶利拦了下来。



“一旦麒麟死去,戴国便可回归天道。除掉阿选后,天命将开始正常运转。这是台辅杀死阿选的——唯一方法。”



“我去劝他!”



“你拦不住。这确实是唯一的对策。所以,岩赵……”



耶利抓住岩赵的胳膊。



“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岩赵沉默地看了耶利一会儿。耶利点了点头——请你体谅。



“你来做就行了。”



岩赵用沙哑的声音说。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别的事?”



耶利颔首。



“必须要有人把台辅带到主上身边。”



耶利把手放在剑柄上。



“耶利……”



她也不清楚做不做得到。泰麒周围的护卫想必会相当严密。泰麒也该清楚这一点。最好是能当众跪拜骁宗,向别人证明他才是王。不过也说不定,泰麒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骁宗知晓——他至今依然只认骁宗为主。



想到这里,耶利对岩赵笑了笑。



“虽然台辅说自己不争气,我倒觉得他是个有趣的好主人。这是他最后的愿望,我希望能帮他实现。”



由自己斩杀护卫,为泰麒开路。而万一阿选无论如何都想要抓住泰麒,试图妨碍泰麒实现愿望的时候——



或许,这只有黄朱能做到。



耶利的手用力握住剑柄。



——就由她来亲手了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