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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第10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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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天色渐渐到了昏鸦时分,婢女们将灯烛一一点亮,襄王在阶下缓缓踱步,一株凌霄花甚不起眼的独自在墙角,绽放出脆弱而顽强的生命力,襄王不时搓着手掌,眉心蹙着忧虑的深痕。

  屋里的病人终于退了烧,总算皇帝的脸有了人色,郑太医两人都松了口气,出来商榷后续药方去了,屋内只剩皇帝一人。

  襄王抬步走进内室,转过屏风,只见皇帝坐在床帏边,双目直直地凝望着缎被下盖着大半身子的羸弱女子,眸光中充满痛惜。

  听到脚步声,忽然道:“四弟,我不打算放手了。”

  襄王心头一凛,立刻知道事情的严重,大惊失色:“哥!可她是陆绍翌的……”

  皇帝打断他,探手抚摸床上双目紧闭的人儿,苍白憔悴的面颊,病骨支离,沉痛无比道:“今日她若死了,我余生都将是暗无天日的时光!”

  襄王心中如坠巨石,重重忧患浮上眉头:“你不能这样糊涂,母后不会同意!满朝文武不会同意!天下多少人会耻笑你,哥,你一直是睿智果敢的,你不能......”

  皇帝眼神迷离,似梦游般喃喃:“......试过放手,可越是陷的深,睡里梦里全是她的一颦一笑,我已经无法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了,生不出那种念头,你说的对……我大约是真的入了魔......”

  襄王不知道该劝说什么,先帝七子,只有他们一母同胞,这个哥哥自小一直是奔在前头冲锋陷阵的那个,他的胸膛挡住了所有风刀霜剑阴谋暗算,他的肩膀扛起了所有人的期望,对这个兄长除了血缘亲情的敬爱,更多的是景仰钦服。

  事到如今,唯有匡助哥哥。

  赵祈生来,便是襄助君主的。

  进了三月,女子的脸颊终于有了红润的血色,不用再服药。

  那一日,浑浑噩噩间坐门槛上,头倚门扇,仰看浮云蓝天,乳母抱着小女孩在院中晒太阳,咚咚摇着拨浪鼓,娃娃穿着菡萏色碎花小衫,梳了小鬏鬏,稚嫩嫩的脸蛋粉扑扑肉嘟嘟,煞是可爱,眉眼与她肖似。仿佛只过了一刹那,做了一个梦,醒来,孩儿已大变了样子,从襁褓到十个月,是一段空白。

  乳母逗着,发出咯咯的笑声,唇畔靥出圆圆的笑涡,可爱的叫人心都化了,已会认身边的人,会独自站立,会吐着泡泡咿咿啊啊学大人发声,相比亲娘,孩子更愿意亲近乳母和何嬷嬷她们。

  还有,他,每日会来,孩子一见他便伸手扑腾,黏在怀里不肯出来,任凭乳母怎么哄都不管用,他一抱就是半天,每次来的时间大多皆是抱过孩子逗弄,他一逗就会咯咯咯淌着口水或咬着小拳头笑,玩饿了累了才肯找乳母,然后他会望着半死不活的女子看一阵,在夜幕降临之前策马赶回宫里。

  恍惚中听到她们唤孩儿的名字,竟是依着宫里那些公主叫“安可”。

  可儿,是可怜的可吗?

  她委实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妙清师姑若在身边,定会狠狠的训斥一番,如此软弱颓唐,不配做厉清音教养出来的孩儿。

  那一刻,她决定振作。

  夫君已入往生,孩儿总要一点一点长大,为了这个小小的人儿,夫君唯一的血脉,她都不能再继续当活死人了。

  他来的时候她刚刚吃过了午饭,抱孩子在怀摇晃哄拍,小孩子有某种天性,显然不待见她这个行如槁木的娘,起初对她十分抗拒,哇哇大哭了半晌才别扭过来,她就那样抱着孩子肉肉暖暖的小身体,泪如线流,只觉痛悔难当,这个在腹中孕育十个月的小生命,她方才知道这个小肉团的珍贵,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带她赴死!

  就那样,一个姿势维持到酸麻才将孩子拍睡。

  张夫人和一院侍女俱是过节般,皇帝一进院子张夫人立刻喜孜孜拜倒,禀道:“夫人好了!”

  他惊喜万分,匆匆迈进屋里来,看到她,唇边立刻展出了笑意,眼瞳如珠辉煜煜流光,“你......”他激动莫名,她太久未开口讲话,不知该跟她先说什么,生命脆弱如纸片的女子,又唯恐说错了哪个字,将她跌回那无边深渊去。

  乳母抱过睡熟的婴儿悄声退了出去,张夫人不知何用意悄声轻脚掩上了门,他眼睛不眨地望看她,似几世未见,看了好一阵确认她是真的活过来了,噙着笑走过来:“你这样,真好!”

  定柔起来对着他敛衽一拜,双膝贴地将头重重磕地,这一下是替夫君磕的,语气诚恳地道:“昭明内人慕容氏叩谢圣上救命之恩,吾母女来世必结草衔环!”

  一双宽大温暖的手臂居高临下伸展过来,握着她的肩头轻轻搀起,抬头间只见他眼底光彩俱无,取而代之一抹黯然的失落。他说:“罢了,来日方长。”

  第93章 流水有情,落花无意 2 ……

  身体渐渐大好, 她不得不面对眼前,思考以后和孩子的生活。

  慕容家现是长嫂当家,父亲愈发沉迷修道, 闭关不问世事, 偶尔出关来也是“生病卧榻”,母亲又被架空, 她携女儿回母家守节怕是不被容忍。

  思来想去,与其在这里苟延残喘不如回姑苏, 回妙真观, 那里对她来说才是最温馨的家, 母亲说观里清苦可她一点都不觉得, 那是长大的地方,一花一木都有童年回忆。师傅羽化之后妙清师姑继承了观主, 在陆家时辗转来过几次信,两位师姑百无聊赖,时常外出游方, 见到孩儿,必然欢喜。

  她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刚到观里因离家不适应又加之思念祖母害了水土不服, 师傅和师姑们整夜寸步不离, 一口一口哄着喂水喂药, 轮换抱着拍着。只要回到姑苏, 师姑一定会如珠似宝疼爱可儿, 她可以在观里做些缝洗烹饪, 一起抚养孩儿长大,回到那里,日子总不会煎熬, 就这样,了此残生吧。

  还有师傅的冰瓷,何嬷嬷绘声绘色说了公堂的事,那些箱子被当成证物,封在大理寺,只要撤了案,就能取出来。

  可惜师傅的短萧遗在了陆家,在琅嬛居的妆台抽屉。

  罢了,待过了几年,陆家的仇恨和悲伤淡了,再回来求取。

  打定主意便动笔写了信件。

  吩咐何嬷嬷去驿馆打听,近日有无往来姑苏的商客。

  昌明殿寝殿,宫人站成一排,端着呈盘,一摞摞的袍子,皇帝找出了几件带竹纹的,对小柱子道:“告诉裴尚工,以后朕便服的图案全部要竹子的,只要雪白、象牙、天青、天水、月白、鸭卵青、霁色这些。”

  “喏。”

  皇帝挑了一件穿上身,对着大铜镜左看右看,小丫头应该会喜欢罢?

  小丫头的巧手要是肯为他缝纫一件该多好,她慧心巧思,给慕容槐做的道服竟从未重过样,别具独特的样式。

  真想厚着脸皮跟她说一句,我想穿你缝缉的衣裳。

  昨天去的时候他没让下人惊动,进门看到,她支颐独坐小窗前,对着满院春景,面上带着泪,安静的像尘世以外的人,乌莹莹的发绾着利落的圆髻,侧颊的线条柔姌绰约,直教他看的痴住。

  她在想那个葬身大漠的人。

  他可以等。

  回来临摹了一副美人垂泪,题一句:“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