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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1 / 2)





  就在这时,半人高的枯黄竖草摇晃一下,麻秆儿相碰,似是有风,盛君殊很警惕,眸光一闪,银白的刀身亮了出来,衡南受了惊,提了裤子蹦到了他身边。

  嚓嚓的,是一阵列队行进的脚步声,踏着草,踩着杆子压倒一片。眼前黑压压的,出现了人。

  这些人越来越近,只管往前走,谁都不说话,一片诡异的静谧。但这列队并不整齐,不停的有人在里面左晃右晃,摇摆蹒跚。

  衡南才发觉,“黑压压”并不因为人多,而是朝他们走过来的人皮肤暗沉,又背着光,好像有一大团云头把他们全遮蔽住了,几乎看不清五官,身上穿着都是几十年前的青布衫子,直挺挺,硬邦邦,一片寒气飘散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盛君殊手上刀一闪,转眼撂翻两个,把她一拉,扭身便走:“都是低阶走尸。”

  两人步子越来越快,背后寒气压近,干脆撒腿跑起来。幸好这里还是垚山地盘,盛君殊将她向身前一推,衡南脚下踩着残余的断阶,盘旋上山,横生的枯草刺痛膝盖,背后传来扑通扑通的僵硬声响。

  衡南的心一通狂跳,忍不住回头,山下行尸黑压压的,就像蚂蚁洞外的蚂蚁一般,他们关节锈蚀,不会屈膝,直直地磕在山壁上,还在往前大步行进,积得多了,后面的行尸就像下饺子一般掉下山崖,溅起高高的水花。

  天上乌云移动,地上阴影蔓延,从两边慢慢将金光挤压成一线。

  阴影没过头顶,衡南仰头一看,骤然一停,盛君殊的胸膛撞上了她后背,他也看见了迎面摇晃着下山的无数黑影,好似空里撒下了一把晃动的鱼虫。

  他提起衡南的肩,两人转瞬换了个位置。

  衡南手里紧紧捏着那根树枝,手心生汗,滑得几乎拿不住;光秃秃的山下行尸体垒起人墙、不住敲打山壁,这时候哪怕手里有一张符纸也好,点燃的符纸扔进行尸窝里,这种邪物是最好的助燃剂,一烧就是燎原之势……

  可惜只能干想想。

  这具身体底子很差,跑到半山腰,胸腔里充满了刺骨的冷风,压出一股铁锈味,肋骨都痛,她撑住肋,用力呼吸。

  料峭寒风里,盛君殊回头看看她,容色仍然镇静,只是眼神里含着一丝隐忧:“没事,出得去。”

  “你不用……费神……看顾我。”衡南知道他忧什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压低声音喘,“我跟你背对背。”

  盛君殊怔了一下,但他并不是纠结的人,立刻做了决断:“好。”

  他低头摸了两下衡南手里的树枝,检查完好,声音很轻:“别逞能,这上面的……”刀刃向上一指,旋即手腕一松,刀身向下旋转,“还有下面的,师兄都能搞定。”

  盛君殊站定,摸了一下她的发顶,背过身去,身上瞬间生了凛冽之气,好似从肩头开始结了一层白霜。

  衡南向后退两步,抵住他温热的肩胛,匀了口气,反拿树枝勾了把头发,双瞳点了黑血似的,提腕便猛然向前砍去。

  使剑的,行云流水有之,闲云野鹤有之,剑如舞。但唯独她的招式生猛,横劈竖砍,杀气极重。

  倘若剑尖上点墨,在空里作画,在她画出的全是短促的横折,顿点,撇捺,是不满的喟叹,把血肉一起削坠下来,是个上窄下圆的惊叹,溅起如雾的殷红血梅。

  从前人人都说二师姐这手剑太凶,不够舒展写意,浪费她一副柔软韧性的身躯。盛君殊却很喜欢,毕竟剑是武器,武器只看效果,惊叹号代表力量和威严,力量在他那里就是美学。

  他亲口说过,战场之上,再怎么霸道都不为过,他调.教她怎么能画得更短、更凶,她越凶,他越忍不住笑,白鹤似的师兄笑起来,眉梢自有一股风流。她放出本性也能得到首肯,于是她惊喜,卖力,眩晕在这满纸顿点中。

  练剑。她最最贴近师兄的时候。

  盛君殊有些一心二用。因为他惦着师妹手里那根灌了灵力的树枝,万一中途断了,碎了,怎么办?肩上灵火沿着肩膀和手臂,流水似的倾下,在刀刃上熊熊燃烧,砍在硬邦邦的走尸脖颈上,像是砍了一刀陈年的冻肉。

  火盘踞而上,“呼”地吞噬那具黑乎乎的躯体,噼里啪啦一阵响,焦臭味弥散开,火势迅速蔓延至更远的走尸,远看过去,宛如无形的粗笔在山上勾勒出一条赤红的火龙,蜿蜒蛇行,烤得山岗闪出浅赭石色的微光。

  一直烧到山顶,火龙缓慢地昂首,来不及发出一声啼吟,便猛然发出亮黄的光,随后慢慢熄灭了。

  黑烟滚滚,衡南一阵呛咳,抬腿踹下最后一个,收了树枝。盛君殊向上看去,山上留下一道巨大的焦黑的梭形痕迹,走尸都烧成了上头黑漆漆的木桩。幸存的走尸都停下来,像是挤在一起的蜡像。

  那群古人蜡像半晌不动,过了一会儿,似乎得了指令,慢慢分成两列,中间留出一条道来。

  一个个走尸的脑袋击鼓传花似的往后转,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人形的黑气就立在道的另一端,白皙的面孔隐在流动的云气下,一双上翘的眼里呈满怨毒。

  第86章 旧影(四)[二更]

  盛君殊再偏头,黑影右手边,站着垂着脑袋的张森。

  张森的耳朵和竖瞳都收回去了,还是往常那个可怜的人形,肩膀塌着,一身西装揉得皱皱巴巴,还带着流垂的血迹,头发乱七八糟地贴在脑袋上,后脑秃了一块,肿起一个大包。盛君殊昨天拿刀柄砸他的时候没有留情。

  不知道是不是大白天的缘故,张森的神情有些萎顿。

  “师兄师姐,风华不减当年。”黑气讥诮地看着张森,“怎么办,打不过,抓不住,白雪便回不来了。”

  “不……别……”张森赫然抬头,脸上充满哀求,“你有、有办法。”

  黑气抚着下巴沉思,转向盛君殊这边,似乎漫上笑意:“那么,你去求求二师姐帮你。”

  “去呀。”他一脚点向张森膝弯,弄得他向前踉跄一步,险些跪倒。

  盛君殊注意到黑影的脚——他如今颈子上已经不佩戴法宝明珠,上半身还维持楚君兮的样貌,下半身完全变成了模糊的黑气。

  似乎有一线闪光,从他抬起的脚踝处向后延伸至远方看不见的地方,不,不只一线,他收回腿时,腿后似乎有四五道那样的的闪光,错综交织着,好像背后结了个硕大的蜘蛛网。

  盛君殊收回目光,陷入沉思。

  张森已经夹着尾巴一瘸一拐地从山上下来了,他神色颓唐,眼睛不住眨着,不停用手背擦泪,抬起眼睛时,那双三角眼里愧疚一闪而过,只剩下偏执的可怜:“小二姐,求求你……求求你让白雪回来吧……”

  “你求我有什么用?女娲娘娘都救不了死了的阳炎体。”衡南冷冷地看着他,越过他肩头,仰看向山上的那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把话说清楚。”

  那团黑气远远地,发出一串清朗笑声:“师姐,你莫要妄自菲薄。上次相见,不对,上上次,我已把本门法宝赠予你,他的愿望,我是帮不了,唯有师姐你可尝试一二。”

  什么?

  盛君殊心中一坠。

  上次,上上次……公安局。他给了衡南什么东西?他怎么没有印象。

  “小二姐,”张森抬头看着她,眼中阴寒漫上来,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意思,他轻轻道,“你们并、并肩作战,夫妻同、同心,令人羡慕。”

  “你悉知盛、盛掌门,是因为他为人光、光风霁月,心口合一。小、小二姐,你呢?至亲至、至疏夫妻,你敢、敢让盛掌门知道你、你究竟是何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