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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 2)



1



这场雪从去思几人离开函养山之时开始,经过五天,直到他们回到琳宇为止都断断续续地下着。雪量并不算大,所以白天倒不会积住,但早上一起来,山野间便隐约覆上一层白色。阴云低沉地垂下,当他们终于看到切开云层的阳光时,已经是能在街道前方看到琳宇的时候了。



这是一场忧郁的归途。他们在在函养山停留期间,曾数次潜入坑道之中,但却没能发现任何线索。他们着重搜索了那些被认为是无人时期有过采掘活动的坑道,虽然潜进了相当深的地方,但因为里面有无数分支,而且到处都发生过崩塌,无法好好地搜索。而他们也没有能够判别这些崩塌时期的方法。



不过,考虑到当时的情况,骁宗想要单独离开函养山,避开王师的耳目逃离他们的势力范围还是十分困难的。会不会有荒民帮了他——关于这一点,他们也问了在函养山工作的坑夫们,但没有什么线索。虽然确实有荒民或者生活困苦的人偷偷潜进坑道,但那是阿选发起了大规模诛伐之后的事。在那之前,虽然时间段和区域受限,但依旧保持着开工状态,虽然不完善但还是由州师设立着步哨——虽说聚集起来的都是些被土匪袭击而逃出来的胆小鬼们。完全无人的只有土匪之乱发生之时而已。



告诉李斋等人当时情况的老翁也说,在土匪之乱发生的时候,有人想偷偷潜进这里恐怕是十分困难的。若是当时那里真的有荒民,那他们确实有可能救了骁宗。可是他们真的能带着一个伤员——而且很有可能是重伤——离开函养山,逃出王师的势力范围吗?



现在能确定的只有到袭击者在函养山袭击了骁宗。不然就无法说明阿选花那么大功夫将函养山周围清场的行为。阿选用某种手段将骁宗引出,设计成让骁宗自己极其隐秘地自行脱队。这时骁宗虽然是带着护卫的,但这群穿着赤黑色铠甲的人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暗杀骁宗而被设为近侍的。暗杀者们与骁宗一同进了山,在完成了一切之后回到了阵营中。在明面上应该是没有回去,应该是把那引人注目的装备藏起来,混入士兵群中去了。



因为在下山之时并没有带着骁宗一起,所以认为他们将骁宗放置在了袭击他的地方就离开了应该没错,去思这么想。从自背后被斩断的腰带考虑,骁宗毫无疑问受了重伤。如果他们知道骁宗当时还活着,定是不可能就把他仍在当场的。那些暗杀者们恐怕是误以为已经解决掉了骁宗。



问题是骁宗在那之后,究竟去了哪里。



“毕竟是能让袭击者们以为完成了任务的重伤,我不觉得能立刻逃离函养山。”



去思说道。——骁宗当时到底能否行动都是个问题。



丰都点点头说:“想必是一时昏厥过去了。那些家伙也不可能是看到主公倒下就完了。肯定确认过他是否还有呼吸吧,若还有就再给他致命一击,对吧?那么,那应该是真的已经奄奄一息——已经接近假死状态了吧。”



确实,李斋低声应道。



“在那种状态下,真的可能凭自己的力量逃出函养山吗?”



的确,去思心想。李斋也认同了这个说法:“骁宗大人当时身怀护身宝重。就算是再接近假死的状态,也可能凭借宝重产生的奇迹被治愈,重新开始呼吸。但就算借助了宝重的力量,也要花费相当的时间才行。骁宗大人在一段时间内停留在被袭击的地方,这是肯定的。应该是经过一段时间,等到身体重新能够活动了再下山,但……”



如果骁宗是凭自己的力量逃出函养山的话,应该是这种情况。



“但如果真是这样,应该就会直接回到阵营之中对吧。”



面对丰都的问题,李斋回答:“可能性并不仅限于此。袭击骁宗大人的是阿选军的护卫。骁宗大人这时也应该明白阿选军是敌人了,可英章和霜元却还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随便与军队接触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了。”



“是啊。”去思低声自语,“敌人这时候以为他已经死了,若是直接回到阵营,就等于是告诉敌人自己还活着,弄不好的话就会正中敌人的下怀……”



如果是自己的话会怎么做呢,去思左思右想着。就算是身怀宝重,当时骁宗一度负伤是毫无疑问的。就算好不容易能动了,也不太可能恢复到平时那样敏捷的身手。就算拼命下山回到了阵营中,若是先和阿选军接触了,就只会让自己白白丢掉性命。但即使如此,若是想钻阿选军的空子率先与自己的部下接触,却是有心无力。既然如此,那他会不会先考虑找个地方藏身?和麾下的接触就等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养好了伤之后?



去思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丰都也赞成到:“如果是我,恐怕也会这么想吧。而且必须立刻移动。若是袭击者回来了——一定也会这么想吧。”



去思点点头。袭击者们早晚都会知道他们没能给骁宗最后一击。因为白雉未落。虽说在文州与鸿基之间交换情报需要时间,但若是使用最快的青鸟,在一两日内就能知道骁宗依旧幸存。袭击者们一旦知晓,就会为了再给他致命一击而返回。而这时自己却还受着伤……



“若是一度昏迷,就会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后究竟过了多久。肯定会拼了命也要尽早离开山里,如果是我的话。”



因为军队里还藏着敌人,所以不会回到阵营。若是被谁看到,被带回军中的可能性很高,所以也不想被无关的人看到。



“……山里,对吧。”



丰都说,去思也同样只能想到这里。离开函养山,总之先潜入山中藏起来,等待伤势恢复。



——然后呢?



丰都自己也无法释然一般歪过了头。



“养伤期间,想必是需要水、食物和药吧。只是两三日的话,还是能凭借宝重的力量藏起来,但如果是如此便能痊愈的伤,敌人真的会误以为他已经死了吗?既然那是会被误认为已经死了的重伤,那要想痊愈定要花上很长时间吧。实在是很难想象主公在这期间独自一人呆在山中。”



李斋点点头。



“正如丰都所言——骁宗大人要想凭自力从函养山逃出实在是勉强。所以比较自然的想法应该是,有偷偷潜进函养山的荒民帮了骁宗大人。”



是啊,去思低声自语。



他们在函养山没能发现任何痕迹。骁宗自身——搜寻骁宗的足迹太过困难的话,能不能找到可能帮了他的什么人呢?



李斋这么提议,丰都说:“若果是这样的话,那保护了主公的,是函养山附近里庐的住人的可能性很高。”



确实,李斋点点头。在土匪封锁外侧,尚有距离函养山很近的里庐。这些里庐在后来都受到阿选的诛伐而离散。其中有没有像是藏着负伤的武将的人,活着在隐藏什么的人呢?



但要怎么才能找到已然移动的荒民们呢?——他们束手无策地回到琳宇时,喜溢就等在那里。喜溢似乎每日都会在闭门的时刻前来查看。



“建中告诉我们,你们应该可以平安到达函养山。”



喜溢带着喜色这么说,接着又向他们询问结果,但李斋只能回答“没有线索”。他们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骁宗被当时函养山附近居住的住人所保护这一种。琳宇周边有没有类似地传闻呢?



没有听说过,歪着头地喜溢回答。可两天后却找来了两个男人。似乎是被浮丘院所保护的荒民和他的熟人。



“这两人说了些值得注意的事。”



被喜溢催促,两个寒酸样貌的男人战战兢兢的上前。



“快告诉这些大人,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就是……武人。……对吧?”



其中一方这么说,另一方也勉强地点点头。低着头看向李斋他们的眼睛显得有些害怕,眼神仿佛在说真的可以找这样莫名其妙的人来合作吗。



“是武人无疑吗?”



对李斋的问题,他们回答道:“像是武人一样吧。不,那人并没有穿着盔甲,也没有骑手或者马。其中一人似乎受了伤。其他的大概有十几个人吧。这些人的打扮都不错。我们当时以为是土匪就躲了起来,但这些人的行动都都没有破绽,而且所有人都带着家伙。”



“他们所有人都看上去很疲惫,拖着脚进了山里。”



“朝哪个方向去了?”



“我们看到的是朝岨康东边去了。从北边的斜面向东登上去。之后混入树丛之中就再没见过了。”



“其中有没有受了重伤的人呢?”



“没有到重伤的程度……对吧?”



男人再次看向同伴,同伴也再次点点头。



“……因为他是自己在走路。”



“虽然拖着脚,还靠在同伴的肩上,但总之是自己在走路。不过在地形不好的地方还是让周围的同伴支撑着他的。”



如果是自己在走路的话,那就不是骁宗了吧。



“那大概是什么时候?”



“这就不清楚了。”两个人歪过了头。



虽然不能确定,但综合这两人的证言来看,应该是骁宗消失后大概两个月左右的事。——那时候恢复到能走路地状态也是有可能的吧。



“谢谢——你们还看到过其他值得注意的事吗?”



“没什么吧……对吧?”



沉默寡言的男人再次无言地点点头。



“辛苦了。”喜溢犒劳两人道。你们回去吧,两个人相继回去,走了几步以后,沉默的那个会过了头。



“……看到货物了。”



“货物?”



“是在南斗。深夜之时有一群人通过了山道。他们警戒着四周,拉着辆装了大型货物的车。”



“真的吗?喂!”



面对同伴的提问,男人点点头。将拼命引导出地他说出来的话总结一下的话就是:



男人当时因为要做工前往琳宇以东的一个叫南斗的街道,但却没能在闭门前到达,只能在南斗门前等着天亮。在他迷迷糊糊地因为听到什么声音醒来的时候,眼前的路上有很多人影趁着深夜,十分警戒地拖着货车,向南斗南侧登了上去。



“大概是荒民。因为是往东南方向走的,所以有点印象。”



只说了这些,男人又回去了。李斋想叫住他却没来得及。



“那时候这样的人并不罕见。”喜溢说道,“是逃出来的吧,有相当的荒民带着行李偷偷从函养山那边出去。但那些人一般都是往西去的。西边的话想去哪儿都比较方便,而且往白琅走的话还有可能找到工作。可从琳宇东边再向东南就有些让人不解了。”



“东南…… ”



向琳宇以东走的话,会通过前往承州的斗梯道。街道的南北延着险山,这些山脉虽然不如瑶山,但也十分险峻。根据喜溢的说法,在这些山间也零星散布着数个小里,但东南方向基本上等同于空无一物。山十分险峻,根本不存在能跨过这些山的路。也就是说,沿着东南方向的道路最终都会以到达某个小里便结束。



“也就是说,是那些里中的某一个?”



李斋这么问,但喜溢也没法给出一个答案。李斋看向与函养山相连,自东向南延伸的覆盖着积雪的连山。



“去看看吧。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2



去思等人天明后便出发,向东而去。根据喜溢的记忆,散布在山中的小里有六个,他们全都位于自南斗起始的山路前方的山麓处。第二天,他们向南斗的道观提出住宿请求的同时询问那里的人,这附近有没有人在六年前见过搬运可疑行李的荒民。



“问我这么久远的事,我……”



一个脸色很差的道士困惑地歪过了头。在道馆中询问了一番,也没得到什么像样的回答。



第二天,他们放下行李,从南斗出发。自此便靠骑马,一个一个拜访山中的小里。最初的里或许是因为距离街道很近,看起来并没有十分穷困或者荒废,但他们没能得到任何线索。第二个里却已经不存在了,那里只留下大片烧过的痕迹,这些痕迹能告诉他们这个里过去发生了什么。第三个里位于距离第二个废墟不远的地方。陡峭山坡的山麓处,小里静静伏在深深切开群山的谷底。这是个名为银川的里。



据说这里过去能从深处的山中采到银矿。但那银泉也早就干涸,里中的人们依靠在谷底的河川中捡拾银粒为生。



距离日落还有些时间,但这座里却也已经闭门。



“文州确实有很多这样的里啊。”



李斋轻轻叹了口气。喜溢抱歉地说:“像南斗一样沿街的会有旅人来做生意的城镇暂且不提,对这样只有当地住人的小里来说,现在这才是正常的。”



去思安慰喜溢道:“恬县也是如此了。门虽然还开着,但对旅人一定会盘问一番。”



“不仅是文州,也不仅是恬县。”夹杂着苦笑,丰都这么说道,“首都以外的里都一样。就算没到必须闭门的最后关头,但只有自己的里开着门的话,无处可去的旅人们就会蜂拥而至。”



是啊,这么说着,喜溢扣了扣挡在里前的巨大门扉上开着的小便门。



过了些许时间,小门从内侧打开,一个中年男人露出脸来。”



“我们想去拜访里祠,请问可以进去吗?”



听到喜溢这么问,男人看向一行人。两个穿着道服的男人,还有没穿着的男女一组。



“是道士大人们去里祠有什么事吗?但我们没听说过里祠的人会过来。”



“不,只是因为正好来到附近了。我等是来自琳宇的浮丘院。后面两人是神农。”



男人露出难以辨别的表情。



“您是有何要事……”



“并不能称作要事,只是受监院的指示在各处巡游。拜访里祠查看过冬的储备,确认是否有物资不足的情况。”



似乎是对“物资不足”这话有了反应一样,男人终于浮现出笑容。



“原来是这样,真是辛苦您了。”



说着男人终于把小门大大的打开。去思等人通过这扇门,终于踏入里中。



“我就在这里等着了。”在进入里后,丰都说,看向那个男人,“冬天储备的弹药可有不足的?有的话我就放下一些。”



男人大大地点了点头。



“我们都正说着,神农是不是快来了。真是感谢。”



男人说着,向一个怀疑地看着去思他们这边的女人说:“是浮丘院的道士大人们。拜托你带他们去里祠。”说完又对丰都说:“我现在去跟其他人打个招呼。”



说完,就沿着路跑走了。询问聚集起来的里人这个任务就交给丰都,去思他们则是笔直地朝里祠前去。



那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问:“大人们是浮丘院来的?”



“是,我们在各个里间巡游拜访,看看大家是否能平安度过这个冬天。”



“这,真是感谢。”



女人抱起双手深深行了一礼。



“浮丘院的如翰大人真的对我们这些百姓很上心。”



去思有些于心不安,偷偷看向喜溢,却发现喜溢脸上浮现出温厚的笑容,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样子。那这么说“在各处的里间巡游”这个说法,未必是为了方便进入里中才采取的说辞吧。



女人站在前方一边带路一边说:“以前也有浮丘院的大人们来过吧。”



“若是每年都能来就好了,但去年道观也手头拮据,只能前往有限的几个里巡游,真是很抱歉。”



“这不是要您来道歉的事啊。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原来是这样,去思完全理解了,他看向李斋。李斋也颇有所感地点点头。如翰原来用这样的方法在支持着各个里。明明浮丘院接受了那么多荒民,自身也过的十分艰难。



带他们走过的街道看起来贫乏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这个里看起来并不像被荒废了。住家也是,虽然有很多古旧的损伤,但都被仔细地修缮过了。他们最终到达的里祠也同样。虽然涂漆剥落,建筑物各处都能看到损伤,但能修缮的地方都修缮了,整理得相当干净漂亮。虽然少,但也还供奉着贡品,有焚香的痕迹。



被女人叫来的闾胥郑重地低下头,一个一个回答了喜溢的提问。这个里姑且还是储备了能让里人不挨饿平安度过一个冬天的物资,但这也只是勉勉强强。没有剩余给成长期的孩子,也没有病人需要的能够滋补的食物。若是有什么灾害这些库存不够的可能性就很高——就是这样非常极限的储备。



喜溢对此一一点头说:“现在到处的形势都很严峻,能有最低限度的储备就很好了。病人需要的食料多少还是有一点比较好吧。我们有种叫百稼的病人食物,虽然很少但还是会让他们运过来一些。”



“真是太感谢了。”



“炭还充足吗?”



“因为还有鸿慈,所以还能勉强度过这个冬天。为了以防万一,鸿慈和炭各存了二十俵(**)。”



“这真是贤明的判断。”说着,喜溢歪过了头,“因为关着门,我还以为这里会相当得穷困,但看来并非这样,如此我便安心了。”



闾胥突然像是疏忽了一般眨了眨眼,然后立刻发出“啊”的声音,露出丢脸的微笑。



“那是因为这附近的治安有点差……”



“是土匪吗?”



闾胥点点头。



“嗯,差不多。”



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李斋觉得闾胥的表现有种难以形容的可疑。而且她从进入里祠开始就十分在意。在这里的大厅中些微残留着一种独特的香味——这会不会是在入手武器之时浮在上面的脂质的气味呢。



——他们看起来并没有穷困到需要关闭大门。而闾胥给出的治安不好的说法也似乎有哪里不对。



“……说起来,”喜溢提起他们真正的目的,“闾胥六年前有没有在这附近见过一群运送着可疑货物的荒民?”



“可疑的货物?”



“在货车上放着货物,应该是像是要避开其他人一样通过这附近的荒民集团。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闾胥的表情凝固了,“是在找什么吗?”



喜溢点点头。



“其实,是有一群人从琳宇的寺院偷走了尊贵的佛像。虽然事到如今再去兴师问罪也没有意义了,但我们想着至少把佛像找回来,才这么找着。”



“啊。”闾胥明显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那可真是件大事。”



“是和人一般高的佛像。我想他们运送的时候应该是包装着的。”



“很抱歉,我没有印象看见过这样一群人。这附近的道路如您所见,都是些连目的地都没有的山路,几乎不会有什么荒民路过这里……”



是这样啊,喜溢行了一礼。我们还要去拜访两三个里,喜溢向闾胥传达了离开的意思。和闾胥约好会搬来能入手的东西,他们离开了里祠。



“……您怎么想?”



一出里祠,喜溢便小声地问李斋道。



“他的态度总觉得有点奇怪。”



去思也赞同李斋:“李斋大人,您注意到了吗?”



“你说气味吗?”



去思点点头。



——看来,去思也注意到了。



气味,喜溢歪着头问道。



“里祠中恐怕贮存着武器。”



“武器?为何要……”



“……我想恐怕不是他所说的为了警戒土匪这么简单,大概。”



“他在喜溢说出佛像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



李斋也点点头,同意去思的话。



“他对那货物恐怕知道些什么。那就说明,他是知道那并不是佛像——也就是说,他知道那货物究竟是什么。”



去思环视周遭。这是个人很少,十分静谧的里。



“是藏在了这里吗……”



他们是在这里藏了什么人吗?是为了保护这个人才需要武器的吗?是为了不让人察觉到他们藏了人,才像东架一般拒绝外人的吗?



“如果真的藏了人,那应该是在里府或者里家……”



李斋将视线转向周围喃喃道。确认了没有里人正在关注着他们,然后若无其事地向里祠西边走去。她估计里家应该就在那个方向。



围墙连为一体,墙对面厚重的瓦屋檐也连成排。能窥看到墙里像是小园林样子的树木。这是里中唯一一座,有宅邸样子的宅邸。从样式上来看,应该并非里府。很有可能是里家。



“关着门……很可疑啊。”



去思喃喃着说,忽然:“有什么事吗?”



声音中透着怀疑。回过头来,一个四十上下(*)的小个子男人正从对面的房子里出来。



“说不上是有什么事,不过是……”喜溢明朗地回答,“我们想看看里家而已。”



“里家……?”



“对,想看看里家有多少人,是何种状态,根据情况考虑需不需要什么必需品。”



“道士大人您为何在意里家呢?”



男人毫不客气地问,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来,出什么事了吗。回头看去,闾胥正赶过来,喜溢向其点点头,重复了同样的说辞。闾胥明显有些慌乱。



“里家现在是关闭的。毕竟没有相应的维持费……本该进入里家的小孩和上了年纪的人现在由各家代为收留着。”



“啊,原来是这样。”喜溢笑了。刚刚的小个子男人怀疑地打量着喜溢的笑脸。



闾胥脸上浮现出勉强的笑容,手向大门方向表示了一下。



“不快赶路的话,就要到关门的时刻了。”



“啊,确实。真是十分感觉。”



“如果能让你们住下就好了,不过现在……”



“我们明白,还请您不必费心。”



喜溢说着,也没有执着,就这么朝大门方向走了。李斋再次看了一眼里家,看到脸上依旧浮现出怀疑表情的小个子男人和其背后的居民。沉默地折返跟在喜溢他们身后。



大门前,丰都正被里的人们包围谈笑着。



“久等了,走吧。”



对喜溢的话点点头,丰都向周围的居民告别。如同背着笈框进来时一样,同样从小小的便门离开。为他们送行的闾胥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后,关上了这扇小门。



李斋等人沉默不语地其上在门前等着地马匹,开始沿着山道下山。在下了一段坡道的地方,从覆盖着杂木的山的斜面上迂回,让马并排停了下来。



“……丰都,你那边如何?”



“说是不清楚荒民的事。但他们看上去像是在隐瞒着什么。”



在丰都说道,确实听说了荒民们朝这个方向来了的时候,有人唐突地认同了他的话。



“明明才刚说过不知道,才说了是另一个方向的别的里。听我说了以后,却又有人慌忙赞同我说,自己也听过这样的传闻。……实在让人怀疑。”



“……他们果然知道些什么。”



李斋下了马,一边把笈框放在地上从中取出剑,一边说道,丰都也点点头。



“他们的实际情况比想象中要富裕得多。多亏这样我做了笔好买卖。”



“里家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去思说,“虽然闾胥说是关着的,但还有烟气从烟囱里冒出来。”



李斋重新将笈框背起,点点头。李斋也同样看到里家飘出薄烟。



“而且正对面的那一家。”李斋回想道。本来应该只有板门的后门,仿佛是专门为了偷窥外面一样装了小窗,“明显就是为了监视里家。”



而且在他们离开里家门口时,那里有两张脸在窥视着。



“似乎有多个人在那里待命,监视着。”



“实在是可疑……怎么办,要再回银川吗?”



面对丰都的提问,李斋一边再次骑上马,一边说:“还是先回去一趟再来吧。我们应该先收集一些有关银川的情报。”



确实,丰都点点头。就在此时,从他们右手边的斜坡发出了杂草被拨开的声音。从那里跳出来的是几个蒙面的男人,他们手中都驾着枪。



“原来如此。”



李斋喃喃自语地拔出了剑——她就想着会不会变成这种情况。



“丰都你和喜溢先下山。”



不用她说,丰都拉住喜溢的马的缰绳,让马跑了起来。去思将想挡住他们去路而来的男人从背后用棒子打倒。男人大大地向前倾摔倒了。



“是银川的人吗!”



“你什么意思。”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应道,但其话语中明显透露着狼狈。“我们是管着这片的土匪,还要让你们把行李留下了。”



李斋微微笑了一下。根本没有土匪会这么自报家门。



“想就这么隐藏自己的来历实在是肤浅。看来你们并没有习惯于以命相搏。”



事实上,包围着李斋的男人们也只是拿着枪胡乱地刺,却又犹豫不决。恐怕是不知道该如何攻击骑在马上的对手吧。虽然持枪却不懂枪术。



“顺便一提,我是在战场上失去了一失手。可不要因为我是独臂就轻视我。我和你们所经历过的可是不一样的。”



李斋左手提着剑,没有握着缰绳就操控马朝其中一个男人直直冲去。因为那个男人明细那就是这群人的主导者。其他人多次将视线转向这个男人,询问其意思。



李斋没有挥剑,而是飞快地刺去。准确无误地刺向喉咙的锋芒前方,男人悲鸣着仰倒了下去。李斋骑着马越过夸张地倒在原地的男人,立刻改变方向将剑转向侧面的一人。男人胡乱刺出枪,但却被李斋干脆地斩落了枪尖。李斋立刻调转刀的方向拨开男人手中的枪柄,然后就这么骑着马向下一个男人突进。那男人发出凄惨的声音蹲了下来。同时,男人们各自叫喊出声,逃散开来。在蹲着的男人扔掉枪想逃走之前,从马上跳下的去思用棒子按住了男人的头。在他脸朝地向前摔倒时,立刻看准时机用膝盖顶住男人的背后,又将他的手腕拧在背后。



“动作不错。”



被李斋这么说,去思害羞地苦笑了一下。



那么,李斋在男人附近下了马。



“银川在里家中隐藏了什么?”



被去思按在地上,男人激动地摇头说:“我,我——不是……”



李斋小小苦笑了一下:“反民吗?”



短短几个字,却效果巨大。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男人用带着悲鸣的声音喊叫道。



“我们绝没有反意!绝对没有这么回事!”



“只要进攻了银川,一切都能明了了。



“请原谅我们。我们绝没有反意。里家中只有物资而已。只是贮存了剩余的东西。真的只是……”



“那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我们以为你们是想打物资主意的人。就算不是如果知道了我们有剩余的物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来袭击,真的只是这样所以……”



“我只问你两件事。六年前,有没有看到搬运着可以货物的荒民。”



“不知道,真的。”



“第二,同一时间,有没有见到受了重伤的武士。”



“没有看到。”



李斋吐了口气看向去思。去思也点点头——不能就这么信用这个男人的说法。但他们也没有能判别真假的方法。



“知道了,这回就信你一次。”



李斋点点头,去思放开了男人。男人悲鸣着沿着山道上山奔了回去。看着他跑回去的时候,传来了马的脚步声。是丰都和喜溢回来的声音。



(*)原文为“初老”,原本指四十岁上下,但随着现代人们寿命增长,现在指五十岁上下或六十岁上下较多,考虑到十二国的背景时代设定,此处或应理解为四十岁上下



(**)俵,是日本用于米、杂谷、木炭、食盐、棉花等物的计量单位,以前是指能放入一个俵的体积单位,现在则演变成重量单位,根据物品不同,米一俵大约60kg,木炭一俵大约15kg。一俵米=一石米,但换成炭我就不太清楚了,所以此处采用原文的汉字,该字在汉语中意思是“分派”或通假字通“表”。



3



“没事吧?”



“不用担心。”



李斋回答喜溢道。喜溢嘴角绽开笑容。



“果然是银川?”



应该是,李斋回答,给喜溢讲述了刚刚的经过。



“……说是物资,会是真的吗。”



一边牵着马下山丰都问道。



“不好说。回银川检查一下的话就会清楚了,但就算去确认是否真的有这些物资,也没什么用。”



“那他们是否藏匿了主公呢?”



“没有吧。”李斋叹了口气,“我不认为那位大人在这里。一叶知秋,他们行事太过幼稚拙劣了。”



“……确实。”



山道上已然日落。早就过了闭门的时刻,所以就算回了南斗也进不了城。于是在他们回到了第二个里的废墟时,便决定在那里野营。



“去拾点柴火吧。”



丰都正说着,去思抬起了手。



“……有光。”



李斋几人面面相觑。虽然不觉得真的像银川的闾胥所说一般治安不好,但这绝不是令人安心的地方。一边观察着情况一边骑着马前进,便看见一团火堆和围坐在或对周围的三个左右的人影。他们也同样警戒着看过来。



“旅人吗?”



对方先出声问道。那是个格外瘦高的男人。



“没错。”照例是喜溢负责回答。



“是道士大人吗。怎么会走夜路呢?”



李斋觉得这群人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可疑。一个瘦瘦的年长男人,一个不高不矮的年轻人,最后一个人若无其事地离开火堆旁,退到了火光照不到的地方。



喜溢回答说在附近地小里中巡游,确认他们是否做好了过冬的准备。



“实在是有些贪心,走得太多了,所以到了这个时候。”



“那真是辛苦了。还请到火边吧。今晚会很冷。”



感谢,喜溢应了一声的时候,火堆中的柴火爆裂开来,火焰烧得旺了起来。可能是用这光亮看清了喜溢的脸——



“欸?这不是浮丘院的喜溢吗。好久不见了啊。”



听到年长的男人毫不拘束的声音,喜溢也笑着说:“哦?这不是习行吗?”然后转向李斋等人,“他是琳宇的神农。不用担心,这是习行,和他徒弟余泽。”



听喜溢这么一说,他们发现在离火堆还比较近的地方,放着两个与丰都李斋所背的相同的笈框。



“习行也在这附近巡游吗?”丰都用明朗的声音问道。



“对,必须得在冬天之前把这附近的小里都走一遍才行。”



对着如此回答的习行,丰都挠了挠头。



“那真是抱歉,我已经把药给了银川了。”



习行看向丰都:“你是神农……?”



“我是短章的手下。”丰都小声回答道。



突然,两个神农的神情猛地绷紧了。



“……那还真是远啊,辛苦了。”



所谓短章的手下,换句话说就是在搬运瑞云观的东西。或许是注意到这一点,两人郑重地向丰都低下了头。



“那是……?”



丰都的视线落在距他稍有些距离的男人身上。



“我们在一起旅行。”



“一起?”



“最近还是挺危险的。所以找了警护。”



男人朝李斋等人瞥了一眼,轻轻施了一礼。接着就像是要背过脸去一样,坐进附近的树根里去了。



“非常抱歉,无奈这男人是个不喜欢见人的。”习行说道,“你们去了银川,情况如何?”



“我出手了相当大量的药。银川似乎很富裕。”



“是,别看他们那样,实际上很有余裕。”



“你们接下来打算往银川去吗?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交换一下药和钱吧。”



哪里的话,习行举起手拒绝,但丰都却又挡了回去。



“不能这么干,这里说到底是你的地盘。”



说着拿出了钱袋,这是与卖掉的丹药所交换的代价。



“真是非常抱歉,这真的好吗?”



“当然了。我不过是跟着喜溢而已,不是来做生意的。”



喜溢慌忙道:“我并不知道你们打算去那里,只是想着丹药不足就不好了,所以才……”



“原来是这样。”



“可是,银川的人也说了治安不太好,这附近真的那么危险吗?”



不,习行摇了摇头。



“我想这附近应该不危险。不如说危险的是南斗那片。旅人众多,很多无法无天的人也聚集在那里。——而这附近就不是什么路过的旅人会来的地方了。”



果然那只是银川的人所找的借口,李斋一边在内心这么想,一边偷偷地看向默默蹲着的男人。



“比起这个,还请大家离火更近些吧。马儿们也需要些水吧——余泽。”



习行说着看向年轻人。年轻人立刻点点头,牵着马的缰绳带它们往斜面下走。在按顺序牵着四匹马往返的年轻人一旁,习行添够了柴火,让热水沸腾了起来。边在鼻子里哼着曲子边煮茶,一边说着——真不好意思,都是他们剩下的——一边将馒头和蒸鸡肉分给他们。



“……真是让人怀念。”



听李斋这么说,习行歪过了头。



“是说刚哼的歌——勇猛之士,死于战场,空留马驹,徘徊长鸣。”



“啊,是说这个啊。”说着,习行看向静静坐着的男人,“是那家伙经常唱,虽然我觉得这歌词实在有些恶趣味,无法欣赏。”



欸,李斋看向男人。这是首名为战城南的古曲,很受士兵们的欢迎所以他们经常会唱。



嗯,李斋站起身来,走向男人那边。习行慌忙出生想阻止李斋,但李斋没有理会他,走近男人蹲了下来。



“你有当兵的经历吗?”



被搭了话,男人短短撇了一眼就又背过脸去。



“……你以前在哪个军?”